“找药!”
但闻清清冷冷的两个字飘来,她的脚步声已消失于暴雨之中。
小珑儿便坐到韩天遥身畔,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韩天遥捏紧酒袋,又喝了几大口,醺暖的醉感上涌,眼部和伤处的剧痛便似减轻了些。忽听得小珑儿牙关在格格地响,他问道:“你害怕?”
雨寒却归路(六)
小珑儿说道:“十一夫人把蜡烛熄了,这里黑得很。”
韩天遥微笑,“别怕。她是怕烛光把敌人引来。如今风雨正大,山里的狼应该不会找到这里。”
“十一夫人会不会不回来了?”
“她有没有把猫带走?”
“没有,猫在我脚上打盹呢!她的褡裢也在,里面还有一袋酒!”
“那她必定会回来。她……不会丢下她的猫和她的酒。”
韩天遥忍不住提起酒袋,继续喝。
骄傲半世,终究落得连猫命都不如……
小珑儿虽知韩天遥伤重,但听他声音虽低哑,却言语清晰,神智清明,倒觉安定不少。但看看外面电闪雷鸣,她又禁不住担忧,“这大雨倾盆的,十一夫人连雨具都没带,她去哪里找药?”
韩天遥没有回答。
他也着实无法回答。
当年祖父韩世诚早存激流勇退之心,老年得子后便选中此处建了花浓别院,原本就是取其安静清雅。算来附近连山民都少,又到何处去找药?
觉出酒袋里的酒水所剩无几,他递给小珑儿,自己靠在山壁上静静歇着,却听得自己鲜血滴答而落的声响,眼底的剧痛渐为阵阵酸胀取代,周身愈发无力,神思又开始迷离。这回却是怎样努力地振足精神也无法再保持清醒,很快昏睡过去。
模糊间,似有少女的呼唤和嘤嘤的哭泣,又有美酒被小心地一口口灌入。
又有谁在淡漠说道:“酒不是药。但如果你想他醉死,可以继续灌下去。”
又是谁在哭道:“可是,这里只有酒啊!”
“……”
冰冰凉凉的手抚过他的眼睛,然后有女子清新的气息靠近,温温热热的什么东西被敷上了眼睛……
湿凉的衣衫被解开,依然是那冰冰凉凉的手,不疾不徐地将某种粉末撒到伤处……
仿佛又被刀扎般的刺疼……
那冰凉的手,那刺骨的疼,忽然间便让他想起听岚。
最后一次相见,也是这样冰冰凉凉的手,裹在薄绸间慢慢从他掌间滑走,“天遥,我恨你,恨你……”
那比手更凉的声线萦到耳中,那刺疼蓦地蔓延,蔓延……
满胸满心似疼得快要裂开。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知觉。
***
韩天遥再度醒来时,拿手巾擦他脸的手却瘦小而温暖。
他微微一动,便听得小珑儿惊喜叫道:“公子,公子醒了?”
双眼被布条包住,依然涨疼得厉害,但并未再有那种被眼球蚀化般的惊悚感;身上的伤处上了药,伤口深处甚至已被包扎停当。
他应了一声,便觉小珑儿将什么塞到他嘴里。
咀嚼之时,已品出了玉米面的清香。应该是一块玉米面馍馍,被雨水泡得软了,倒也不十分难咽。
他吃了两口,精神便好转了些,边低低咳嗽着,边问道:“十一呢?”
小珑儿犹豫,“十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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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寒却归路(七)
他心里一沉,随即苦笑,“是不是替我包扎完伤口,已经走了?”
十一并不是他的十一夫人,从来不是。他早已感觉出她的疏离,甚至厌弃。能出手将他带到这里,并在暴雨里为他辛苦觅来伤药,于她大约已算得仁至义尽。
心念正转动时,却听得狸花猫“喵喵”地连声叫唤,听来居然有些凄惶。
小珑儿已急急分辩道:“十一夫人没走,可她病啦!她……正发着烧!”
韩天遥一怔,“她在哪里?”
小珑儿低声道:“就在公子右边。她冒着大雨在山里找了一两个时辰,找来了一种草药,嚼碎了敷在公子眼睛上,说可以阻止毒性蔓延。伤药好像是从那些坏人那里打劫的,还带了几个馍馍回来,多半……多半也是打劫的。可是她刚帮公子包扎完,人就倒下去了……不是说喝酒能驱寒吗?你看,我没事儿,可十一夫人怎么就高烧起来了?”
十一很勇猛,很了不起,甚至看起来比公子还要厉害几分。小珑儿自是不敢相信,厉害得令她膜拜如神的十一竟会淋雨淋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