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身体有些僵硬,但终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漆黑的眸子里滚落大颗的泪珠。
宋昀觉出,胡乱用手擦着她的泪,又拿覆在自己身上的衾被将她也裹住。
他低低道:“总算你熬过来了……我也像去阎罗殿走了个来回。待咱们带了维儿回京,和从前一般安安乐乐的,多好!”
十一道:“嗯,就这样吧。挺好。”
许是这小庙地处偏僻,已是春.光明媚的时节,依然有冷风吹过隔年的枯叶,呼呼地响着。十一的声音夹在这风声里,便有种说不出的荒凉和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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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旷等带了草药进来熏时,稳婆抱着维儿正靠在墙边打盹,宋昀、十一刚服过煎药,却蜷于一处衾被中睡着了。
他们明知宋昀一.夜未睡,又抱病在身,十一生产后则是体力透支,且分明也有些症候,虽然忧心,到底不敢打扰,悄悄将药煎上熏着,然后出屋商议。
陈旷沉吟道:“以皇上、郡主情形,恐怕不宜赶路。”
雁山道:“那咱们便在此处再歇上半日,等接应的凤卫和车驾赶来,护送他们乘车从官道回去,便不致过于劳累了。”
因猜不透南安侯居心,他们不敢招摇,弃了车驾护送宋昀等步行出城,只暗中通知已经赶到湖州附近的凤卫带车驾前来接应。
如今此处还算僻静,若能让那二位再休养半日,一个退了高烧,一个恢复体力,他们也便有了主心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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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宋昀虽然还烧得厉害,十一进了饮食,精神却已好转许多,披了衣将维儿抱来细看。
宋昀听她闷着嗓子低低地咳,问道:“夜间怎会咳血?这几日看你气色也差,可惜没来得及唤大夫好好诊治。”
十一道:“不妨事,每次咳完反而会舒适些。”
宋昀盯她一眼,皱眉不语。
她说这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咳血了。
才不过出来几天就能折腾成这样,不知该怪她不知保重,还是该怪那人的影响力太大。
宋昀眸光冷下去,却很快侧过脸,若无其事继续憩息。
十一抱着那柔软的小婴儿,却许久不曾作声。
稳婆指点着她抱婴儿的姿势,又絮叨着婴儿才喝了些米汤,该喂奶.水了。
十一便有些愕然。
她出身富贵,眼见得周围女眷生产,多由奶妈妥贴照料,而她性情刚硬,绝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于是待产之际,宫人早早便为她找妥奶妈,只待生产便可接入宫中照料娇儿。她便从未想过去需自己亲自哺育喂养。
一时见维儿又哭泣,虽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却哭得小.嘴唇儿都发紫,任他铁石心肠都能被哭化。
十一踌躇半晌,看宋昀一眼,侧转过身解.衣给维儿喂奶。
稳婆又在旁边陪笑道:“小孩儿家力气小,初时未必吮得出奶来,可请夫婿帮着开奶。男人家,力气大……”
宋昀的面庞掩在衾被中发汗,似乎并未听到,只是耳根子却渐渐地红了。
维儿果然吮不出奶.水来,小.脸涨得通红。
十一低叹一声,拍了拍他的小.脸,抬臂将她柔软的小家伙递给稳婆,“继续喂米汤吧!”
“这……”稳婆眼珠转了转,忙道:“嗯,贵人正病着呢,的确不大合适,不大合适……”
十一无视稳婆凑上来的谄媚.笑脸,理好衣衫,盘膝坐在毯子上擦拭她的画影剑。
维儿舔舔嘴唇,却张着嘴又哭起来,稳婆连忙去找米汤。
这时屋外脚步声响,却是雁山匆匆奔来,瞥一眼卧着的宋昀,低声禀道:“郡主,南安侯追来了!”
十一擦剑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着,只淡漠地问道:“带了多少人?”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哪怕她心萌死念都逃不过,便只能挺着脊梁去面对。
流光画影,笑傲山水,原就是天镜湖的大梦一场。如今连睡梦时偶然闪过的明媚色彩都必须一笔勾去,再不能留半点痕迹了。
雁山小心地打
量着她的神色,“不清楚,但三条我们可以离开的路已经被忠勇军的人堵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往这边来的。”
十一倒也听得一怔,“一个人?”
雁山点头,“若打探消息的凤卫没有看错,应该就他一个人。”
话未了,便听那边凤卫奔来,先向雁山回道:“雁大哥,南安侯求见。”
“这……”
雁山看向十一。
十一竖起擦亮的画影剑,就着门外明灿的阳光照了照,正照出自己的面庞。
苍白,憔悴,眉眼间蕴着刀锋剑芒般的冷锐,面颊上未加掩饰的浅红伤痕便明显起来。
她像一幅被劈开的仕女画,透着历过刀兵的美丽,凛冽而孤寂。
将衣带束紧,仔细地将画影剑扣到腰间,十一回头看一眼宋昀,“你带人看顾好皇上,其他事陈旷安排。我去见南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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