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2)

何况,加上陈旷和凤卫,原也不过寥寥数人。

才识再高,武艺再好,怎奈孤掌难鸣。

全身染遍血迹时,阴沉大半夜的天终于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打在热.辣.辣的伤处,反似舒适了些。而许多个日夜努力去模糊的某些记忆,忽然间被冲刷得清晰,纤毫毕现地涌上心头。

伊人一颦一笑,懒散孤傲,如此可恶,偏又如此可爱,似被人用铁凿一下一下凿入了骨髓。便是死了,烂去皮肉,吹去浮尘,灰白的骨骼上只怕还细细描摹着她的模样。

如此可恨的一个人,把酒持剑,冷眼看世情,却在那样的暴雨如倾的深夜,奋力将他拉起。

“韩天遥,起来,我带你离开……”

灼亮得耀眼的刀光重重劈下,斩过无数人的龙渊奋力上迎。火花在大雨里溅起,然后那刀在刺耳的崩裂声里扎下,刺穿韩天遥右边肩胸.部,竟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这一回,再没有人从雨水里扶起他,再没人带他离开……

疼痛吸气之时,他才听得龙渊剑铛啷落地的声音。

剑柄还在他身上,剑尖却已落在了地上。

劈向他的是束循,用的是一柄厚背的单刀,沉重结实,寒光夺目,显然也是宝刀。跟随他多少年的龙渊剑,在鲜血中洗礼得太久,终于支持不住,断了。

“你是什么人?”

束循居高临下盯着他,却不由地带了几分欣赏和惋惜。如此骁勇,自然令人激赏;只可惜是敌人,这一夜不知杀了多少东胡人的敌人。

韩天遥不答,努力握持断剑,保持迎敌的姿态。

束循盯着他,慢慢在他骨血里转动单刀。

韩天遥闷.哼,抽痛得浑身哆嗦,却依然被钉在地上,愈挣扎,愈痛苦。痛得失去知觉的手臂终于松开了断剑。

鲜血被雨水冲刷着四处流淌,断剑便似淹在了血泊里。

束循用足尖将断剑挑开,仔细看了一眼,迅速瞥向韩天遥,“龙渊!你是,楚国的南安侯?”

韩天遥低咳着笑了笑,“我不是南安侯,我只是……韩天遥。”

旁边,已有亲兵奔上来禀道:“元帅,营帐里什么都没少,只是……那颗头颅不见了!”

束循打量着韩天遥,“你盗了那颗头颅?你……盗走了那颗头颅?”

盗和盗走,其实是两个概念。他成功擒住了韩天遥,但韩天遥身边并没有柳相首级,足见得他还有同伴,很可能在他引住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已顺利将首级带走。

束循冷下脸来,拔.出刀来,却扎向韩天遥的右掌,依然直直钉在地上。饶是韩天遥性情坚忍,也已忍不住痛哼,满额的汗水沁出,又迅速被冷雨冲去。他痛得战栗。

束循道:“交出来!”

他不是南安侯,只是韩天遥,所以前来的并不是楚国.军队,而只是他和他的数名同伴,——却从他一两千人的营寨里盗去了柳相首级!

这对于近年来攻无不克的东胡人简直是绝大的羞辱!

韩天遥面色惨白,却低低而笑,“束元帅,既是你欣赏之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至于韩某,既被生擒,杀剐由得元帅。若认为逼供管用,元帅不是小瞧了韩某,而是小瞧了所有在战场上以鲜血搏功名的将士!”

束循的刀顿在他掌上,眼底已有些疑惑,“以鲜血搏功名?这一回,你没在搏功名吧?”

韩天遥疼得手指抠入山石间,吃力地答道:“此事与楚国无关,只是……私事,私心。”

“你想让柳翰舟的尸骨入土为安?”束循盯着他,“你是……他的儿孙?不对,他姓柳,你姓韩……”

他虽是东胡人,却也晓得沂王韩世诚一代名将,嫡孙只韩天遥一人,且所部忠勇军在战场上也勇猛也是出了名的。

正沉吟之际,哗哗大雨中又传来一阵吵嚷,然后有人在高叫道:“束小将军被人劫持了!”

束循愕然,拔.出刀再看韩天遥一眼,已忍不住有几分憾痛。

束家也是东胡世家,屡出名将,可小辈里终不曾有一个如韩天遥这般可以独挡一面的优秀将领。侄儿束宏算是小辈里最悍勇的,可以跟在他后面混些功名,但到底有勇无谋,只怕难成大器。

如今……居然被人劫持了?

倾盆大雨里,一个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年轻男人被推了出来,连嘴里都被塞得严严实实,却被一个极瘦小的兵丁将刀横在脖子上,一步步推上前来。

那小兵开口,虽努力粗嘎着,却明显是少女的声线:“我是南安侯的侍女,给我们快马,让我带主人离开!不然我杀了他!哦,你们可以向我放暗箭,但我刚才喂他服了些药,若我死了,他也就活不成了!”

雨夜里,众人再无法看清她藏在斗笠下的脸庞,只觉她口齿伶俐,身手敏捷,再想不到她会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魏国九公主金从蓉。

魏国九公主,可以死去,绝不可以脱逃。

金从蓉甚至笑了笑,继续道:“南安侯虽为私事而来,可忠勇军也是因私意才愿跟随南安侯。如今魏帝未死,魏国未灭,楚人和你们的合作还长久着呢!你们就此杀了南安侯,楚帝虽然没什么好说的,若忠勇军不听皇命跟你们作对,岂不坏了大事?”

束循看着不争气的侄子,叹道:“忠勇军若敢不听皇命,这楚国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金从蓉手指微屈,干脆爽利地在束宏的脖颈上划了一道,“我不管。我们韩家就当什么都没了,血性还是有一点。侯爷死,我不会独活。只是死前怎么着也得拖几个垫背的……”

束宏被塞着嘴,嗷嗷地叫不出音节来,金从蓉却眼都不眨地又割下去一道。

束循忙叫道:“且慢……”

楚国和东胡,目前是合作而非敌对;韩家和束家更谈不上私仇。

今夜这事闹得虽大了些,为此搭上亲侄儿的性命,似乎有点不大值当。

296 血,寒夜断刃(四)【实体版】

距青城不远的大运河边,陈旷和三名凤卫穿着蓑衣从苇丛中拖出了一条船。

待步入船舱,陈旷小心翼翼地放开怀中的木匣,长吁了口气,说道:“总算不辱使命!待咱们送到郡主手中,从此郡主少了一桩心事,只怕身体也会好得快些。”

凤卫道:“亏得南安侯筹划周密。原想着东胡人千军万马,想盗出这个着实比登天还难,不想也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