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婆还待再说,那边男童忽然奔来叫道:“奶奶,村口有东胡人来了!都拿着刀呢!”
陆婆婆顿时慌了,忙道:“你们且去地窖里避避,待会我来应付。”
韩天遥抓了画影剑在手,沉声道:“不可!一则附近人家常备地窖,很可能会搜;二则恐连累了婆婆。”
陆婆婆便道:“那我领你们到东边林子里去藏着。”
十一披衣而起,想取剑时才发现韩天遥抢先了一步,不由面露愠色。
韩天遥扶她往外走着,低低道:“看你脚下虚浮,还能用剑?”
十一道:“方才婆婆说了,我病由心生,你还惹我不快?”
韩天遥怔了怔,古怪地看她一眼,默默将画影剑交还。
十一佩了剑,扶着韩天遥走了几步,才蓦地觉出,方才自己的言语,竟似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娇嗔意味。
东侧的林子里堆着附近人家的柴草,昨日雪停后不时有人来往,地面的积雪便被踩得一片凌。乱,韩天遥扶十一走过去,借柴草堆遮蔽身形,从外面倒也看不出异样。
不久,果然有一队东胡兵马赶来,挨家搜索。到了陆婆婆家,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破绽,竟搜查了许久,又仔细查看着附近可以藏身之处。
眼见四五名兵丁走向这边林子,韩天遥低问十一:“我解决两个,你解决三个,如何?”
十一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稳身形,握紧剑道:“没问题。”
“真要打?”
“……”
十一终于看出他眼角的戏谑,恨得想捅他两剑,“你觉得呢?”
“还是躲吧!”
三五人诚然好解决,但后面只会引来更多东胡兵马;一旦行踪暴露,救他们的陆婆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家人都会大祸临头。
韩天遥将十一负到背上,看着那几名兵丁的来势,正想着避往哪边时,前方忽奔来一名兵丁,跟那几人说了些什么,便见一群人立时退了回去。
再隔片刻,便听有人大声招呼,在村中各处搜人的东胡人迅速集合,竟重新编作一队,各执兵器飞快奔出村去了。
直到东胡人不见人影,十一等还怔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陆婆婆已奔来寻他们,待见得他们,才拍着胸脯道:“妈呀,真怕你们逃得远了不敢回来,会死在外面……”
“……”韩天遥好一会儿才能问:“他们为何不搜了?”
陆婆婆摇头,“不知。好像有个人奔来传了什么消息。”
陆家的小孙儿忽然从她身后探出了脑袋,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到他们说,上头让别找了,正主儿出现在许州啦!”
韩天遥怔了怔,“许州?”
十一已从韩天遥背上下来,只扶着他臂膀稳住身形,眸光闪了闪,便明白过来,“是有人乔作你的模样出现在许州!”
“是……”
韩天遥舌尖滚动了下,究竟没能将那人说出,只默默瞥过十一,眼底闪过苦涩。
他曾与孟许国约定合围许州。如今赵池的兵马应该早已与孟许国合兵,即便按原定计划攻往许州,以赵池的资历,必定受孟许国管束。
孟许国和韩天遥并没那么深的交谊,不可能费太多心思打听他下落,更不可能想出找人假扮他骗过东胡人的计策来,好让真正的韩天遥金蝉脱壳。但孟许国是宋昀一手提拔的青年将领,忠心耿耿。
宋昀未必愿意韩天遥平安归来,却不得不顾虑跟在韩天遥身边的十一。
于是,尚在东胡人势力范围内的韩天遥和十一,终于安全了。
“自然是他。”十一定定地站了片刻,慢慢道,“或许……我们该离开了。”
她松开韩天遥的手臂,转身走向陆婆婆家。扶着剑柄,她高瘦的身形亦笔直如剑,可惜没走几步,她脚下忽然晃了晃,面色已然惨白。
陆婆婆连忙奔上去号脉,然后摇头道:“一个女人家,逞什么强?病成这样,还打算赶着去投胎?咦,明明已经没事了,怎么……这脉相更乱了?”
她眼珠一转,“莫非,是因为暗中帮助你们的那个人?”
果然活得久了,便容易活成。人精。
十一拿画影剑撑着地,勉强道:“想太多。我只是想我的孩子了……”
“孩子!”
陆婆婆看看韩天遥,再想想十一自称侍奉楚帝,便不说话了。
韩天遥盯着十一颤动的双。腿,忽一扬臂,已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向陆婆婆的屋子。
陆婆婆家也只祖孙二人,偶尔儿女会回来小住一两晚,并没有多余房屋,十一、韩天遥遂只能继续共处一室。十一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兀自强撑请陆婆婆找来卧具打了地铺,然后看向倚坐窗边喝药的韩天遥,说道:“韩天遥,你既伤重,睡炕上来吧!我睡地铺。”
韩天遥倒吸了口气,冷冷盯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陆婆婆也不禁回头瞪向她,“你还是女人吗?”
十一侧头一笑,虽憔悴瘦削,面有伤痕,亦难掩风致俊雅,宛若春兰露蕙,“婆婆看我是女人吗?”
陆婆婆便道:“女人便当有女人的样子,示弱些又何妨?这上天造人时便安排好了,男人高大健壮,就该吃苦耐劳;女人娇小体弱,就该多受疼惜。你把男人该做的事都抢着做了,男人该待的位置也抢着待了,让男人怎么办?”
十一道:“我把男人的事都做了,他们正好品茶喝酒,赏花听曲,岂不悠闲自在?”
可院子里那个向隅而立的男子,站在那里冷得像散着寒意的墨色石雕,估计早就气得半死,哪有半分悠闲自在的模样?
陆婆婆忽然便有些明白为何这两人看着般配,却始终走不到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