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保护你们的,一定。”她有些答非所问,轻快却笃定地回答,甚至说话的语气都不同往日,鸣夏从这种陌生的语气中,惊悚地听出了一种属于另一个人的姿态……忽然听见她接道:“鸣夏。”
她心安了,这是在唤自己。却又听见她喉咙中咕哝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凤君,阿矩……”
外头的风雪越发下得大了,天幕呈现出黄澄澄的颜色,北风呼啸,成片的雪粒子像沙一样狂撒下来。这场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从鹅毛大雪转成这样含着冰渣的雪粒,应侯府内三棵雪松上积满了厚厚的雪。
锦冬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棉衣,一面走一面往手上哈气,风风火火地指挥下人扫雪,“这里这里,道都封住了,侯爷回来之前,走马车的道都要清扫干净!”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刚好替了飞檐下被冻哑的青铜风铃。
穿着青灰色夹袄的下人们手持稻草扎的大扫帚,有半个磨盘那么大,一扫帚下去,白雪全都簇拥堆叠起来,拥到了道边。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这里有个人!”
众人纷纷丢了扫帚去看,沾了灰尘的污雪混着泥泞,融化成半透明的冰泥,立面露出一个躺在地上的蜷缩的人影,身上的莲青色夹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头乱发夹杂着焦黄的杂草和雪沫,双目紧闭,脸色铁青,暗红的鞭痕贯穿她整个脖颈,手里紧紧拥着一个熄了的灯笼。
锦冬气势大胆子小,此刻缩在一个婆子背后,战战兢兢问道:“不会……是个死人吧?”
有人去探她的鼻息,松了口气:“还、还有活头!”另一个人接道:“你们看她抱的是不是咱们府上的灯笼?”有婆子看得直叹气:“许是一路露宿过来的,昨夜下雪,冻得着不住了,才抱着咱们车道上的灯笼暖和暖和,就在府门口坐了一夜……”“是啊,没想到雪这么大,给埋住了,这样都没冻死,还真是命大……”
锦冬左右为难:“要不,遣个人送官府吧?”
“不可。”锦冬回头,看见鸣夏从屋里出来,边走边道,“人都成这样了,官府多半坐视不理。咱们还是先把她扶进屋里暖和暖和,等她能走能说了,再想办法。”
锦冬点点头,又急急问道:“姐姐,老太太醒了么?”
鸣夏一边检查那流□□人的衣饰腰牌,一边摇头叹道:“还睡着——这两日二小姐吃斋念佛,咱们也多行点好事,给老太太积些福泽。”她熟稔地指挥下人,“将她扶到西厢暖阁子里,再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吧。”
她掀开女人的破旧的衣袖,眼神一滞,手臂上纵横无数道疤痕,有一只五彩结绳,鲜亮得刺目。
萧氏一病三日,梦呓不断,半日是寒疾,半日是火疾,偶有清醒的时刻,就是反复叮嘱侍婢们不要请太医,神情安宁而镇定。看得人心惊胆战,却也不敢有违她的意愿。
凉玉昏睡三天,时时刻刻集中意念,严阵以待。那蛊王虽然难缠,到底是个低级的物种,纠斗三日,用的还是同一套法子,让她找着了规律,封住了它攻击的几处处所,打得它龟缩不出。
身体的温度终于回归正常,脉象平稳,气息充沛,她疲倦却异常兴奋,只是三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实在是饿极了。身体发虚,梦也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地来,却始终睡得不安稳、不餍足。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很想吃冰糖葫芦。
凉玉第一次随凤君去人间游玩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糖葫芦了。圆溜溜、红艳艳的山楂果,一串串,一丛丛地插在桩子上,像一朵红云一样飘过众人的头顶,她看着就走不动路了。吃到嘴里的时候,外壳是甜丝丝的,像蜜一样,里面是糯而酸甜的,这样可爱又美味的东西,她一口气就能吃十几串!
第一次吃糖葫芦的时候,她一口含住一个,待糖衣化尽了,才恋恋不舍地咬,凤桐像抓小狗的尖嘴一样轻轻捏住她的两颊,嘲笑道:“你这样不行。”
她含含糊糊地,睁着水润润的黑眼睛迷茫地将他望着,他笑道,“要一起咬才可以,糖衣太甜,如若先吃糖衣再吃山楂,会把牙齿酸掉的。”说着松了手,她便顺势咬了下去,果然牙齿一阵酸软,她含糊地哼唧一声。他蹙眉将手掌伸到她嘴边,意思是吐出来.
可她到底不舍得,强忍着酸意咽了下去,冲着他直笑,又低头用黏糊糊的小嘴,在他掌心轻轻啄了一下。
凤君愣了一愣,飞快地抽回了手,扭头便向前走。
她越想越饿,越想越觉得心内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