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柳檀云双手抓着顾老太爷的袖子,道:“外祖立时就罚了她们,就叫她们在外头跪着,也不费外祖什么事。”

顾老太爷一愣,心想吕氏不是个和柔的人吗?怎有这么个苛刻毒辣的女儿,笑道:“云丫头,外头日头正毒……”

“外祖,外祖,有错就要罚!”

顾老太爷面色有些难看,暗道今日他家里高高兴兴地摆宴席,柳檀云就要罚了他家下人,这传出去像是什么话?

柳孟炎听了,忙过来要将柳檀云抱开,斥道:“你跟谁学的话?我怎不知家里有罚丫头在日头下跪着的规矩?”

柳檀云听柳孟炎一开口,立时又干嚎起来,哭道:“她们欺负我,先还叫我姑娘,一不听我的话,就叫我柳姑娘!原先祖父说这是外祖家,跟自己家一样,原来就是不一样!这里不是我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说着,松开顾三老爷,拉着柳老太爷就要走。

柳老太爷做出为难模样,道:“表弟,你看檀云……不若改日我再来拜访吧。”

顾老太爷忙出言挽留柳老太爷,心里烦躁起来,暗道柳檀云实在蛮不讲理,又见柳老太爷一副由着柳檀云的模样,柳檀云又是不怕柳孟炎的架势,哼了一声,沉声道:“既然是她们几个怠慢了云丫头,就依了云丫头罚了她们跪着去吧。”说着,吩咐人出去传话。

柳檀云闻言,立时不哭了,就坐在柳老太爷身边,对着桌子上的点心挑三拣四,觉察到柳老太爷习惯性地在她肩膀上拍两下以表赞赏,暗道自己这算是报了旧仇,又替柳老太爷给了顾家下马威。想着,也不去瞟其他人,只去盯着骆侯爷看,瞅见骆侯爷手指不住摩挲自己的手腕,心想骆侯爷每每有棘手之事、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会摩挲自己曾受伤的手腕,这会子不过是来帮忙说几句话,算不得是棘手事,况且又有美酒佳肴,怎会心不在焉?暗道若是骆侯爷有棘手的事,就该去处置那事才对,不该焦头烂额的时候还来顾家应酬——除非这里有骆侯爷要求的人,是以他一定要来。

柳檀云正在揣测骆侯爷的心思,那边厢柳孟炎过来,对柳老太爷道:“父亲,我领了檀云见过诸位长辈吧。”

柳老太爷点了头,叫柳檀云随着柳孟炎过去。

柳檀云跟着柳孟炎走了两步,见柳孟炎回头看她,也只做不知。

柳孟炎到了骆侯爷和老靖国公面前,就叫柳檀云给两人磕头。

因没瞧见过谁家将孙女领出门,骆侯爷、老靖国公瞧着也新鲜。

骆侯爷指着柳孟炎道:“虎父无犬女,瞧这眉眼间的神气就有你的风范。”

柳孟炎笑着谦虚道:“太过顽劣了,竟比个男儿还淘气。”说着,想起死在娘胎里的儿子,心想若是那儿子出世,自己若要争这国公府就更有底气,柳老太爷也定会更喜欢那孙子,想着,垂着的手忍不住握了下拳头。

柳檀云瞧着骆侯爷,心想论骆家的地位,在场的能被骆家求到的也就只有柳老太爷、何老尚书、老靖国公,老靖国公与骆侯爷关系要好,若是骆侯爷有事要求老靖国公,就不会来了顾家,因此十有□骆侯爷是有事要求柳老太爷,于是笑着试探道:“侯爷常来我家吗?”

骆侯爷笑道:“你家祖父古怪的很,他哪里肯叫我常过去。倒是你骆太太每常过去。”又问:“你怎这样问?”

柳檀云答非所问地小声嘟嚷道:“侯爷总来外祖家,都不来我家。”

骆侯爷笑着刚要说话,忽地瞄了眼隔着两桌正满脸堆笑与何老尚书寒暄的顾老太爷、顾二老爷,又瞧了眼一直含笑盯着这边看的柳老太爷,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暗道柳老太爷叫孙女一来顾家就给顾家下马威,难不成如今这没头没尾的话也是柳老太爷有心叫孙女说给他听,埋怨他跟顾家、跟柳仲寒太过亲近?因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去摩挲手腕,暗道今日之事若成还好,若不成,那自己岂不是就得罪了柳老太爷?且柳檀云那话外的意思,是柳老太爷乐意跟他更亲近一些,叫他常去?这是柳老太爷破天荒地要拉拢他?与柳老太爷常来往了,岂不是也跟何家那老怪物也多了来往?

柳檀云瞧见骆侯爷不去摸自己的手腕了,暗道等会子骆侯爷是不会出声了。剩下的人若是看出方才她使性子是给顾家下马威,今日就不会随着顾家人胡闹;若是看不出来,那定是年老昏聩没用的了,便是他们极力怂恿,也没有什么用。

骆侯爷笑道:“听说如今你都跟着你祖父?我家也有个小子跟你年岁相当,有空了,我领了他去寻你们祖孙玩,可好?”

柳檀云笑着点头,心想就叫骆丹枫没事自己撒尿和泥玩去吧,谁爱搭理他谁去。

柳孟炎因站得近,方才也听到了柳檀云的话,因想这就是柳老太爷的对策,也就全装作没听见,又领着柳檀云去见过旁人。

柳檀云将花厅上的人一一见过,然后重又回了柳老太爷身边,

过一会子,何循就被领了过来。

柳檀云见何循换了一身顾家小少爷的衣裳,水绿的衣裳倒是将他有些晒黑的脸衬得唇红齿白,倘若不是他手上还提着装刺猬的笼子,倒是有两分众人传说的温文尔雅的模样。

因有两个小儿在,宴席上的老爷们显然拘束了许多,也无人敢不自重地去赞身边娈童秀丽。

何循放下刺猬笼子就闹着要看猴戏,恰顾家养着两个耍猴人,顾二老爷就叫人敲着锣鼓,牵着猴子出来耍把戏。

柳檀云瞧着原本风雅的宴席,因何循要看猴戏变得不伦不类的,望见骆侯爷等人兴致缺缺,顾家老爷面色晦暗,她心里就止不住地觉得好笑。

何循一边看着猴子耍令旗,一边吃着点心,忽地对何老尚书道:“我要吃果子。”

何老尚书道:“住嘴,没点规矩。指不定人家有没有。”

顾老太爷往常想与何家熟络奈何寻不到门路,今日何老尚书自己上门,自是惊喜万分,于是就将请了何老尚书与柳老太爷一右一左坐着,自己个在何老尚书下面陪着坐,不时与何老尚书说话,此时见何循要东西,立时开口道:“果子府上还有一些,循小郎要什么,只管叫人去拿就是。”

何循道:“我要桃子。”

顾老太爷笑道:“等会子就叫人拿来,循小郎还要什么只管说,府上都有。”

柳檀云见顾老太爷说出大话,心想是有,只是这来路不明的银子置办的东西,也亏得顾老太爷能安心吃下去。那桃子留到如今,不知要费上多少工夫。

何老尚书笑道:“这小子要的桃子只怕府上没有。”

顾老太爷昂首笑道:“难不成是王母娘娘面前的蟠桃?不然,什么东西府上都是有的。”

何老尚书道:“他要的是棉桃,才从乡下上来,叫顾老看笑话了,若是府上有,就拿了两个给他尝尝吧。”

顾老太爷一愣,心想棉桃什么时候成了果子了?今日先有蛮不讲理的柳檀云,后有不可理喻的何循,这柳老太爷、何老尚书领了两个连狗都嫌的小儿上门果然就是来寻他晦气的。自打三个哥哥过世,顾家就没人敢忤逆了他,顾老太爷心里冷笑连连,暗道这点子小把戏就想将今日的正事糊弄过去,柳老太爷、何老尚书也太小瞧了人。想着,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道:“棉桃没有,蟠桃倒是还有些。”说着,对顾二老爷吩咐道:“将人将府里的果子都拿出来给循小郎……还有云丫头吃。”

顾二老爷忙答应着吩咐下去。

柳檀云瞅了眼何循,心想何循到底技高一筹,能够无理取闹的那么天真烂漫不着痕迹,叫人想记恨都不能。

虽有鼓乐之声阵阵,但在骆侯爷、老靖国公眼中这儿戏太过无聊,且夏日炎炎,最是叫人打瞌睡的时节,没一会子,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太爷们在酒气的熏蒸下,就无聊地打起哈欠来。

顾老太爷原本准备叫众位老太爷在美貌侍从的服侍下看一出精彩的好戏,盘算着等众老太爷们听得开心、看得舒心之后,叫他们说些引退之后在家的乐趣,如今瞧着众位老太爷垂垂老矣地不住打呵欠,暗道自己准备的戏不唱出来,如何能自然地叫众位老太爷将话头引到引退一事上,若说得突兀,岂不是叫柳老太爷立时怒起来,不能将旁人的劝说听进去。于是瞧了眼顾二老爷,待顾二老爷过来后,对他附耳说了一句话。

顾二老爷点头就去了。

没一会子,忽地一只火红毛的狗窜了进来。

何循果然顾不得看猴戏,就要抓了那只狗玩。

因那只狗毛色十分罕见,是以其他的老爷们也少见多怪地扭着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