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隔岸观火
柳檀云打定了主意不再过问府里的事,于是大年三十晚上,当着柳家众人的面,柳老太爷便以柳檀云年纪小,将管家之权交给小顾氏,这话说完,却忽地又对戚氏道:“早些日子你说要在庙里长住,过了年,就叫人将家庙修一修,你日后住在里头也便宜,年后你去了庙里,瞧见缺了什么,只管跟老二家的说。”
戚氏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想着日后要帮着小顾氏一把,不想柳老太爷接着就说这话,于是疑心柳老太爷依旧不待见她,见柳老太爷话里已经说了叫她年后去了庙里,未免叫柳老太爷迁怒到柳仲寒身上,便说道:“多谢老太爷为妾身思量。”
柳老太爷笑而不语。
柳孟炎听了柳老太爷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一般,后头便味如嚼蜡一般地吃了两口饭菜,然后就搁下筷子,不时透过屏风去看屏风后头的柳檀云,心想柳仲寒那边小小的伎俩,竟然能叫柳檀云将管家之位转手,心里恨柳檀云不争气,恨自己太信她,又疑心是柳老太爷变了卦。
晚间,借口守夜,柳孟炎叫柳檀云领了柳清风过来,将柳清风交给吕氏后,便对柳檀云训斥道:“原先我当这点子你轻易就能处置了,没想到就这么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够叫你将管家的位置让出去。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叫你母亲看着。”
柳檀云望了眼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吕氏,对柳孟炎笑道:“父亲不是说要稳重吗?怎如今就心浮气躁了?”
“你……”柳孟炎狐疑地眯了眯眼睛,“可是听你祖父说了些什么话?”
柳檀云笑道:“布好了陷阱,自然要等人跳进去。不然,早几年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柳孟炎见柳檀云笑得胸有成足,便也随着柳檀云嘿嘿地笑,就似父女两个合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笑完了,柳孟炎依旧一头雾水,问道:“檀云,你到底做了什么?”
柳檀云笑道:“管家的事,父亲不懂,也没必要懂。只是我年后要学画山水,文房四宝并各色颜料,还请父亲蘀我凑齐了,若不是顶级之物,我可不要。”
柳孟炎道:“你管家多年,府里有什么,难不成你不知道?”
柳檀云道:“咱们家没有爱作画的,府里的虽有,但那些东西哪里能用?”
柳孟炎嘲讽道:“你先学得有模有样,再舀了好东西吧。”说着,又笑道:“你且告诉我你祖父是个什么心思。”
柳檀云笑道:“父亲,若是舀了不好的东西给我,我学不成个样子,必然要多费了功夫,若这么着,就没有功夫带清风了。”
柳孟炎一凛,偷眼觑见吕氏听了柳檀云的话面上带着两分期盼,又想起方才被人领着露了一面的柳绛晨瘟头瘟脑,柳清风却虎头虎脑,心想柳檀云这是威胁他呢,心恨吕氏没能耐,便笑道:“要什么,写个单子给我,我叫人给你买去。”
柳檀云笑道:“多谢父亲慷慨解囊。”
柳孟炎不在意道:“这算不得什么。”
柳檀云抿着嘴一笑,又开口道:“父亲,女儿想做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日后还要父亲再慷慨一些才好。”
柳孟炎蹙眉道:“你本就会这些,做什么要精通?依我说,多看看你弟弟才是正经。”
柳檀云笑道:“总归我闲着没事,不做这些做什么?若是做个好吃好喝然后等死的人,我又不是那样的性子。”
柳孟炎啐道:“大过年的,说这些话做什么?”说完,又因柳檀云那句“闲着没事”心里泛起嘀咕。
虽不知柳檀云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见柳檀云笃定的很,柳孟炎想着柳檀云一贯的行事,便也静下心来。心想便是柳老太爷改了主意,柳老太爷要么将他置之死地,否则一样保不住柳仲寒。
大年初一,彼此拜年时,柳仲寒、小顾氏夫妇自是满脸遮不住的喜气,柳绯月见着柳檀云,先有些躲避,后头再见柳檀云,不禁潸然泪下,说道:“都是我连累了姐姐。”心想柳檀云管家多年,这会子没了差事岂不是在满府人面前丢了脸。
柳檀云笑道:“哪里是你连累了我,是我瞧着自己个都这样大了,还身无长物,所以想学个一技之长。”
柳绯月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我跟姐一起学,我要学厨艺,听红叶说姐在何家里露了一手,叫何家的伯母婶子们都不敢说话。”
柳檀云一怔,笑道:“我还当你要帮着二婶呢。”
柳绯月瘪了瘪嘴,说道:“我跟姐学的如何管家,害的姐丢了差事,哪里还能去帮着母亲?顶多交接差事的时候多跟母亲说一说罢了。”
柳檀云笑道:“你不必这样,做的事都是为了一家人。”
柳绯月倔强道:“这会子母亲竟利用我,我不许她声张,她偏将这事说出去。”说着话,又担心小顾氏多少年没过问过家里的事,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又要闹出笑话来。
柳檀云说道:“随你,只别叫自己为难了。而且,帮着你母亲一把,骆家那边听说了,面子上也有光。”说着话,心里得意地一笑,心想柳绯月如今愧对的人是她,便是日后小顾氏再怎么挑拨,在柳绯月眼中,她才是吃亏的人。
柳绯月听了柳檀云这话,不由地眼睛又是一酸,心想小顾氏虽疼她,却不如柳檀云凡事为她思虑的周全。
过了十五,戚氏纵是心不甘情不愿,放心不下柳仲寒、小顾氏,也离了家,去了庙里。
柳檀云叫人将钥匙、账册都交接到小顾氏手上,跟小顾氏讲其中的规矩时,有意避着柳绯月,做出一副师尊的模样,见小顾氏稍有不通,面上就露出不耐烦。
如此几次后,小顾氏心想自己四十几岁的人了,竟然要听一个黄毛丫头指点,于是就对柳檀云道:“早年这府里的事我也管过,这些原没有什么。不过是收收年例租子,发发月钱针线罢了。”
柳檀云笑道:“既然婶子这般说,我就不多嘴了。”说着,便施施然地回了自己院子里,跟着柳老太爷请来的女先生学画画。
没两日,柳绯月将原本归她管的事交托给小顾氏,便不顾小顾氏的挽留,搬出了小顾氏的院子,在柳檀云隔壁的院子里住下,也求了柳老太爷请了位教授棋艺的女先生来家里,因心里愧疚,便有意到柳檀云院子里学,好跟柳檀云多亲近一些。
到了二月份,听说小顾氏放出要兴利除弊的话,柳檀云便抱着红毛,静静地等着看小顾氏的笑话。
果然,听说小顾氏将一些没要紧的差事免了,裁了一些下人,柳檀云心想小顾氏定是只想着赶紧显摆自己的管家才能,并未打听清楚这些差事是哪些人领着的。
那边厢,小顾氏精神抖擞地一鼓作气将府里许多可有可无的差事免了,一时间,巴结小顾氏的人都说小顾氏比柳檀云能干的很。
柳仲寒听了,也对小顾氏道:“就该这么着,如今辛苦一些,且叫父亲知道你的能耐,知道咱们房里也不是吃素的。”
小顾氏得意道:“我本就是顾家出来的,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
柳仲寒口中说着是,得意之余,又觉美中不足,对小顾氏说道:“依你之见,咱们到底该选了绍荣的儿子,还是季春的儿子?”
小顾氏心中一刺,心想他们房里什么都好,唯独缺了子嗣,便道:“老爷,此事不急。”
柳仲寒道:“如何不急?我看父亲不肯将折子递上去,便是因咱们膝下空虚。”
“那该是绍荣的儿子,倘若是季春、叔秋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指不定那孩子跟谁更亲近。”
柳仲寒忙道:“父亲不喜二叔,倘若知道将来这爵位要交给二叔的儿子……”说着话,夫妻两人又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