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循落泪道:“原本母亲就不喜欢檀云,也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儿子哪里敢将她交给母亲?只怕母亲心里巴不得她这样呢。”说着,便摸着柳檀云的手,哭道:“我哪都不去了,明儿个我也不出门了。”
虽说这些话,柳檀云也说过,但何循说这话的时候,柳檀云在心里便不由地念叨着不孝子三字,瞧见何夫人被气得哭着走了,便伸手拍了拍何循肩膀。
何循低声问凤奴:“夫人呢?”
凤奴回道:“哭着走了,明月姐姐她们也跟着走了。”
何循叹了口气,说道:“等会子父亲定要叫了我去教训一顿,你这红颜祸水当真是名至实归。”说着,伸手在柳檀云脸上掐了一下,又骂道:“怎不跟说见血的事,方才听母亲那么一说,吓得我都忘了听你的话做戏了。”
柳檀云将何循的手拿下来,笑道:“是小事,说了怕你担心。”说着,向外头瞧了一眼,“咱们是小儿子小儿媳妇,年轻不懂事,三天两头闹事也是应该的。如今你在外头总能放心了吧,母亲总会照顾我的。”
何循笑着答应,又细细去看柳檀云脸色,关切道:“你当真没事?”
柳檀云点了点头,随后侧着头乜斜着眼睛说道:“有事,如今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母亲上身了一样,说话做事矫情的很。”
何循听柳檀云这般说,回想一番吕氏当初有孕时的行事,想了一下,虽记得不确切,但在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披着昂贵银狐皮的贵妇,于是眯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要银狐皮?你放心,你家循郎银子没有,脸皮还是够厚的,明儿个我就去柳家跟丈母娘要银狐皮去。”
柳檀云闻言,笑道:“也是,既然要一视同仁,婆婆不自在了,娘家母亲也甭想舒坦。你明儿个,就去跟母亲要,还有这时节就算父亲不在,我家里也有人送了冬季进补的药材食材,甭管我吃不吃得了,你都给我要来。既然母亲不为我操心,那就叫她因我闹心。”
何循答应着是,果然,没一会子,前头明月过来,说何侍郎叫何循过去说话。
何循在柳檀云唇上咬了一口,待要说声叫柳檀云等着他捎好消息回来,就见柳檀云捂着嘴做出呕吐状,于是不尴不尬地向外头去,疑心柳檀云如今“矫情”地连他都嫌弃了。
柳檀云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子,直到天黑之后,何循红着眼睛从前头回来了。
何循过来后,笑道:“放心吧,从明儿个起,母亲除了料理家事,就过来守着你。”
柳檀云细细去看何循的脸,说道:“没挨揍?”
何循说道:“那两下子算不得什么,总归当着父亲的面,我痛斥了母亲偏心的事,还说三哥之所以那样都是因母亲偏心的缘故。”
柳檀云讶异道:“你这不孝子,竟然往母亲伤口上撒盐,做什么提三哥的事?”
何循长叹道:“我也是没法子,要么叫我在家守着你,要么就得叫母亲看着你,你这边虽说要什么有什么,但母亲看着你,我心里也能放心。若不然,凭什么叫我一边替这个家奔波,一边还要挂心你?”说着,不敢去亲柳檀云,便挤着她,在床边侧着身子躺着。
柳檀云问道:“父亲没说什么?还有外头的事如何了?”
何循说道:“父亲自是要向着母亲,但他哪里敌得过我那三寸不烂之舌。我一提三哥,父亲便也没话了,最后父亲反倒还跟我一起劝母亲守着你呢。至于外头的事,就不跟你说了,免得你烦心。”
柳檀云笑道:“不是烦心便是忧心,你说了也能叫叫我安心一些。”
何循将手伸进被子里,一边摸着柳檀云的肚子,一边说道:“平日里也没觉自己怎么喜欢这孩子,怎一听出血了我就吓成那样?”说着,又说道:“父亲求了柳公、陈御使,叫他们拖着御使们迟两日再上折子。于是太子姐夫、父亲抢上了折子,弹劾了葛家、莫家,盐引也料理清楚了,果然那盐引里头莫家牵涉了许多,父亲领着我跟二哥处置这事,定不会留了后患。除了葛五国舅,葛四国舅,还有葛家几个老爷也被太子姐夫弹劾了。太子姐夫的意思是既然葛家无用,就该永绝后患,免得再被葛家拖累。”
柳檀云听何循说得简短,心知他是不肯叫自己担心,外头的事未必如他说得那样简单,想着,便说道:“不知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父亲知道京里的事,必要等着葛家的事处置完了才能回来,不然撞上谋杀朝廷命官的事,葛家的事又要难办了。”
何循说道:“可不是么,如今皇后骑虎难下,只怕也要被太后逼着‘大义灭亲’呢。”
柳檀云嗤笑一声,待要说什么,又忍不住作呕。
果然这一晚上如何二少夫人所说,何循跟着柳檀云也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柳檀云看着何循眼下有些淤青,便说道:“母亲看你这样,定会叫咱们分开睡。分开睡了,又怕被衾寒冷,定要挑了美人给你暖被。”
何循扭头看向柳檀云,笑道:“我今儿个可是要去寻丈母娘给你弄银狐皮去呢,你这会子要吃酸,可叫我连带着也从丈母娘那边要两坛子陈醋回来?”
柳檀云心知何循去柳家必是要寻柳老太爷说话,就笑道:“你看见什么只管要回来,我如今就是提醒你一声,我想要先发制人,在母亲想起给你挑个暖香温玉之前,先去状告你薄情寡义。”说着,便想等何夫人来了,她就依着何二少夫人的话跟何夫人哭诉说何循“嫌弃”她了。
何循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想明白柳檀云的意图,就笑道:“由着你吧,总归你是红颜祸水,你昨儿个叫我做不孝子也好,今儿个叫我做薄情郎也罢,都随着你的心意。”说完,便向外头去了。
何循到了前头,瞧见何侍郎过来上轿子,便堆着笑说道:“还是父亲疼我们。”说着,亲自替何侍郎打了帘子。
何侍郎昨晚上才回来,看见何夫人被何循气哭了,便叫了何循来问话,随后又听何循痛斥何夫人偏心,恰也觉何夫人对柳檀云心存偏见不利一家和睦,于是便顺着何循的话语重心长地劝说了何夫人一通,待何循走后,静下心来,又见何夫人那般委屈,才又觉何循这回过火了,于是这会子也不给他好脸看,“你媳妇自有你母亲照料,日后不可再给你母亲脸色看。”
何循忙答应着是。
何侍郎叹息一声,扭头对何循说道:“你大哥病了,且叫他在家里好好歇着,你去寻柳公说说话,务必要拜托柳公委托蒙将军好好照料慕儿。至于是谁在浑水摸鱼,且等着葛家、莫家的事尘埃落定了,再慢慢地清算。”
何循答应着是,又送了何侍郎起轿,随即便自己上马,才要走,忽地就见一陌生家丁上门,听人说是骆家人,便立住马。
不等何循问,那骆家家丁忙恭敬地递了帖子过去。
何循接过看了,见这是骆老夫人过世的讣闻,上头写着骆老夫人过世了,因见着这信,何循便知道骆老夫人藏在蒙将军麾下的廖家人被抓到了,将这讣闻还回去,便又赶紧向衙门去。
待到了顺天府里头,何循才进去,便被一群人围住。
众人七嘴八舌,问的俱是葛家的事。因葛家乃是皇亲国戚,因此这些人一时也拿不准该如何处置了他们。
何循听众人说了一会子,便袖着手,说道:“甭管他是什么皇亲国戚,到了咱们地头上,咱们就只管秉公办理,上头柳老爷没回来,咱们这些小兵卒能拿得了什么主意?”
一人讪笑着说道:“听说何侍郎也弹劾了葛家,这样看来,这葛家国舅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吧?”
何循点了点头,叹息道:“葛家国舅爷可是叫锦衣卫抓来的,只说这一样,你说他们还能不能翻身?”说着,又有意摇头唏嘘,待众人散了,才向内去,随手看了份邸报看,忽地就瞥见上头写着节州刺史骆柍回京路上被山贼擒住后腰斩身亡,心里不由地一坠,心想这节州便在柳孟炎、何役回来的路上,若是柳孟炎、何役两个也被这山贼擒住,那可就了不得了;且若是有心人趁机对两人下毒手,然后再推到山贼身上,这柳孟炎、何役两个便是死也难能瞑目。
因看了这邸报,何循心里便有些恍惚,忽地听人说骆丹枫来了,便忙叫人请了骆丹枫进来。
骆丹枫进来后,便说道:“你听说我叔叔的事没有?”
何循说道:“也才看见,今早上才看见你们家的讣闻,如今又看见了一条。”
骆丹枫说道:“只怕我家里还没收到信呢,不然定要炸开锅了。这山贼也忒猖狂了一些!”说着,便咬牙切齿。
何循闻言,心想他跟骆丹枫的交情还没到骆丹枫见到这事便来找他的地步,于是说道:“妹夫,你这会子过来……”
“陛下有恙,今日并未上朝。父亲跟何侍郎见了面,知道今儿个你要去柳国公家,因此便叫我随着你一同去。也好问问柳公这次剿匪的事。父亲说,定要叫那群土匪血债血偿!”
何循看骆丹枫那气愤模样,问道:“你这是要亲自上阵?”说着,心想骆侯爷、柳老太爷都老了,上不得战场;剩下的年轻将领里头,大多就都是这些老人的儿孙辈抑或者弟子门生。因此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又病了,可不得他们这些老人先商议着由谁剿匪最好。且骆刺史都能被擒住,可见这群山贼定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