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循纳闷地看何役一眼,倒不是纳闷何役坏事,乃是纳闷这档口柳孟炎怎有心思跟何役置气,于是在门外敲了敲门,听里头柳孟炎出了声,便推门进去。
柳孟炎瞅了何役一眼,便冷着脸又叫何循关了门将门闩上。
何循虽见何役可怜巴巴的,但也听了柳孟炎的话将门关上了。
何循笑道:“岳父这是哪边回来的?怎绑了江南莫家的人。”说着,将锦衣卫头领送的匣子递过来,替柳孟炎打开了,就见里头摆着一尊翡翠的米勒,那翡翠绿油油的,一看便价值连城,只可惜入不得柳孟炎的眼,“这是锦衣卫头领送的。”
柳孟炎瞄了眼那翡翠米勒,冷笑道:“既然是抄家,自然要抄的干净利落。就你那五哥蠢顿无比,险些坏我大事。”说着,不再看那翡翠,便又坐在椅子上,指着隔断两间屋子的幔帘说道:“循小郎,待会子锦衣卫来,你随着你五哥将后头两个大箱子交给锦衣卫。”
何循答应着,拉开幕帘,就见后头摆着四个箱子,一一打开,就见一精巧的小箱子里装着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其余三口大箱子,装的都是一些银锭金锭。
何循扭头看向柳孟炎,柳孟炎叹道:“你五哥那蠢东西方才在外头问我这几个箱子为何不跟其他的箱子摆在一起关进库房。”说着,极为不屑地哧了一声,“幸亏我机灵将这事敷衍过去,不然……”叹息一声,无奈道:“小箱子你拿回去给檀云玩,她自幼就喜欢这些贵重玩意,想来你家也供不起她,就叫她拿了这些玩去。大箱子两箱子是打发锦衣卫那边的,一箱子是打点衙门里人的。你五哥还以为我要私吞了这些不成?难怪随同的人都不喜欢他,实在是……哎!”
何循见柳孟炎气得眉头直跳,心想定是柳孟炎领着的人跟着柳孟炎习惯了捞好处,何役这人心思单纯,不知道这时候该“同流合污”因此得罪了柳孟炎这群人。瞧着这边这三箱子,一边想着柳孟炎当真周到,思量着锦衣卫那边没抄到什么油水,未免锦衣卫那边心生不满,便连带着将他们那份也算上了,一边在心里估着价,对柳孟炎笑嘻嘻地说道:“岳父一路辛苦了,想来岳父自己的个辛苦钱比这……”
柳孟炎斥道:“你这小东西,竟来跟我耍滑头。你岳父我回京的路上还要躲着唯恐被人杀了,难不成这般辛苦,我还不能要几个辛苦钱?”
何循连连答应着是,又将敏郡王门下之人给他的纸条给柳孟炎看。
柳孟炎看了一遍,冷不丁对何循问道:“敏郡王那边的人给你这东西时态度如何?”
何循一怔,想了想,便说道:“只塞了这东西给我,态度上并没有什么。且新近,何家、柳家暗地里跟安阳王府、敏郡王府并没有什么来往。”
柳孟炎唔了一声,随后冷笑道:“莫家的人说是顾昭那小儿将这信给他们家的。顾家小儿……”说着,心里不由地后怕,心想这世上的事当真没有顾昭不算计的,只不知这小儿死了没有。
何循一头雾水地听柳孟炎说这话,才要问,忽地想到锦衣卫头领说莫家人在柳孟炎手上,心想柳孟炎定是先审问过莫家人了。
忽地就听外头何役声音洪亮地说道:“柳大人,锦衣卫求见。”
柳孟炎对何循摆了摆手,何循忙将箱子都盖上,心想这是顺天府跟锦衣卫勾结要贪银子呢,何役竟然还这么大声,若惹了人注意那可不好,难怪柳孟炎跟何役置气。随后去开门请了锦衣卫进来,只见进来了两个锦衣卫。
那锦衣卫跟柳孟炎寒暄后,便说道:“头领说柳大人这边还有些证据要移交到锦衣卫那边。”
柳孟炎点了头,对何循说道:“你与你五哥将东西送到锦衣卫后,便可回家歇着去了。明儿个要忙的事多着呢,今日且养精蓄锐。”说着,又对何役郑重地说道:“役儿多在家里歇两日,年后我还有要事吩咐你。”
何循、何役忙答应着。
何循眯着眼看了眼外头的天,见外头天不知何时又暗了,摸了摸自己肚子,暗想这一日怎就这样过去了,跟何役两个看着锦衣卫抬了箱子走,随着这箱子出去,到了外头,又见许多箱子摆在一处,一群人将这箱子混在一处搬走。
何循心里一跳,心想若是弄混了,那可怎么办,这般想着,便跟着何役将箱子送到锦衣卫那边。
因被拦在外头,也看不见那箱子到底去了哪边,过了小半日,似是清点完了银子,那锦衣卫头领便笑容满面地出来,挽着何循的手笑道:“你岳父实在客气,不当给这么多。”说着,瞧见几个锦衣卫之中有些头脸的小头目过来,便指着何循笑道:“这是柳大人的女婿。”
听锦衣卫头领对柳孟炎的称呼变了,何循便知柳孟炎给的银子叫这头领满意了,笑道:“应该的,统领昨晚上也辛苦了。”又跟那几个小头目彼此问好。
何役不知情,只说道:“都是为了惩奸除恶,那证据放在锦衣卫还是顺天府都是一个样。”
何循见锦衣卫头领诧异地看着何役,忙笑道:“五哥说的是,放哪不是放。”说着,对那头领连连拱手,又见那几个小头目听说自己是柳孟炎的女婿便跟他亲热了不少,暗道这几个只怕也没少从柳孟炎那边分了银子,想着,便领着何役出来了。
出来后,瞧见天越发黑了,何循心想这世道,做个清流就跟做个害群之马一样,既要两袖清风又要跟同僚同侪和睦当真是件难事。转而又想到户部的盐引之事,暗道何侍郎算得上是清廉了,但也是稀里糊涂地清廉,睁一只眼闭一眼,银子都叫下头人贪去了,临了那烂摊子还是要落到何侍郎头上。何侍郎这般清廉,还不如柳孟炎那般贪着,虽是贪了,但衙门上下“清明”的很,便是他随着柳孟炎那样久,也不曾见过什么官司是糊涂了结的。想着,瞧见何役脸上带着喜气,想着何役该是不知陈氏的事,于是开口道:“五哥,还有件事要跟你说。”见何役扭过头来,便慢慢地说道:“五嫂子出事了。”说着,见何役呆住,便忙简短地将骆老夫人施计里间何家、柳家的事说了。
何役闻言呆住,却不像何循原先想的那样乱发脾气,只是呆愣了半日,便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五哥?”何循试探地喊一声,心想何役出去一趟,这性子怎变了?
何役叹道:“静儿……算了,既然那骆家老夫人死了,就算了吧。”
何循松了口气,听出何役是怕陈氏又伤心于是决心不再提那事。
何循才放下心,不想却又听何役叹息地说道:“没想到柳大人爱民如子,处处为百姓当家作主,关起门来,竟然还有这样难言的苦衷。无怪乎柳大人说做个像他那样的官,得了天下一半人推崇,就要得了天下另一半人诅咒。同僚也说,牢里欺凌百姓的贪官污吏临死之前,总要说句狠话咒骂柳大人。想来,这被人咒骂的多了……”说着,又老气横秋地叹息连连,“饶是如此,你五哥我依旧想做个像柳大人这样的好官,便是子嗣稀少,但只要能得了老百姓的爱戴就好。”
何循忍不住吸了口气,屏着呼吸又看了眼比出门前稳重许多的何役,慢慢地呼出气来,心想何役这会子是因心里敬重柳孟炎才不迁怒到柳檀云头上的,只是倘若何役知道柳孟炎就是贪官酷吏的典范,何役岂不是要闹着亲手绑了柳孟炎。
两人一同回了何家,就见何侍郎一房的人都聚在何夫人房里。
何役进去了,瞧见陈氏肚子果然平着,就似忘了早先陈氏有孕一般,不提那事,按着何侍郎吩咐去见过了何老尚书、何老夫人,便又坐在这边给何家人说自己这一路的事。
虽天晚了,但何夫人不舍得放何役走,柳檀云、何循、何侍郎、何征、何律又想知道何役这一路的事,于是陈氏心里想叫何役回房说话,却也没法子叫众人识趣地放人。
许是活了这么大难得瞧见一家子人围着他等着他说话,何役这会子很有些意气风发,开口得意地说道:“柳大人说我这一路屡立奇功,回京定能成了一品侍卫。”
何征虽早知道这事,却也跟何侍郎惊喜地说道:“果真?那役儿当真有出息了。”说着,又催着何役再说。
何役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们才离了京城,就有人追杀过来。柳大人便叫人兵分两路,领着我乔装打扮扮作,躲过人家追杀。你们不知,柳大人虽被人追杀,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路见不平还是亮出身份拔刀相助了。”
柳檀云在一旁听着,见何役说这话竟是十分喜欢柳孟炎的意思,于是微微侧着身子问一旁的何循:“我父亲也喜欢五哥?”
何循轻声道:“岳父恨不得将五哥踢得远远的。”
何役见柳檀云、何循分神,便不满地冲着两人说道:“你们这两个锦衣玉食惯了的自是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受的苦,柳大人能忍旁人所不能忍……”说着,又口若悬河地将柳孟炎一路为民做主的事说了一通。
何征点了点头,心想柳孟炎有蒙将军的人护着自是有恃无恐,也只有何役会以为柳孟炎这是当真置生死于不顾,对何侍郎说道:“想来柳大人就是用了这法子拖延着不肯回京。”
何侍郎点了点头,心想柳孟炎这么着一路大事小事事事拔刀相助,既得了美名,又能迟些日子回京,当真是一举两得。
因何家众男人都知道柳孟炎的品性,因此原本众人都兴致勃勃地听何役说这一路的见闻,后头不耐烦听何役给柳孟炎歌功颂德,又不好搅了何役的兴致,便兴致缺缺地耐着性子听何役说。
何役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半日凤奴悄声过来跟柳檀云说话。
何循低声问:“怎地了?”
柳檀云看着何役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一路跟着柳孟炎行侠仗义的事,心里就觉怪异的很,隐隐觉得何役这会子该是死了才对,对何循低声道:“去节州剿匪的兵士包括田家儿郎全军覆没了。这消息当是年后才放出来。”
何循闻言,心想过了年再放出这消息,皇帝再真真假假的来个震怒,正好派了大批官兵去剿匪,如此也没人疑心围剿个山贼怎还要动用那样多的官兵。想着,因这会子何役兴致正好,不好拿了剿匪的事出来抢了他的风头,便忍着不提。只是待何役又发誓要做个柳孟炎一样的好官时,就随着柳檀云一同兴致昂然地将自家人的脸色一一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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