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子期昂然道:“难道就为了这,叫世间正气荡然无存么?”
何循叹道:“自然不是,像是晚辈这样的人,活了十几岁依旧靠着家世在这世间混饭吃,比厉大人更明白一事,那便是迂回。据我说,厉大人将状子递到岳父面前,岳父就会叫厉大人去寻顺天府;厉大人将状子拿到顺天府,顺天府又会敷衍着厉大人瞒而不报。如此,厉大人的正义难以昭彰,反倒会引来田家人,田家人势必要对厉大人不利。”
厉子期拧着眉头,叹道:“厉某来之前,已经将家人送到别处居住,此时厉某不过是只身之人,并不怕田家算计。”
何循点着头,迟疑地说道:“我有一计,却不知厉大人信不信我。”
厉子期忙道:“是什么计谋?”
何须说道:“厉大人不如将这状子送到八皇子府,也便是雅郡王府。想来,八皇子定会将这状子递到陛下面前,毕竟太后大寿在即,八皇子是如论如何都要进宫的。”
厉子期心想八皇子虽丧母,但皇后犹在,八皇子也算不得戴重孝还是能够进宫的,但是八皇子跟田家的关系,定不肯替他递了状子,于是纳闷地看着何循:“何小哥并非不知八皇子的母妃便是田家人,为何还要告诉我去寻了八皇子?”
何循笑道:“厉大人,八皇子不是什么能够‘大义灭亲’之人,乃是个十足的小人。恰因如此才当将状子递到他那。厉大人想啊,这小人之举是什么?自然便是翻脸无情。八皇子如今意志消沉乃是因连番被陛下太后训斥,此时八皇子正想着如何在陛下面前翻身,若得了这状子,他定会当这是他‘东山再起’的好时机,定会拿了这状子给陛下看,叫陛下知道他是能够‘大义灭亲’之人。”
厉子期闻言忙道:“厉某怎可与小人共事,若借了小人之手……”
何循叹道:“这正是君子之道。难不成厉大人宁肯放任田家做那不规矩之事,也不肯委屈一下跟八皇子结交?厉大人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田家并非寻常人家,这些大户人家,面上叫人知道一分错,内里就已经错上了百分。若不及时将田家这不正之风刹住,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且,厉大人不乐意叫陛下看到你的状子?”说着,便紧紧地盯着厉子期看,见厉子期眼眸微微转动,似是犹豫不决的模样,也不逼着他下决定,只想着今日且将厉子期打发走。
厉子期心里踌躇不定,嘴上说道:“厉某早已不做官了,莫再叫厉某什么大人了。”
何循顺口说道:“一日是大人终身是大人。”说完,隐约觉得自己这话有哪里不对劲,不及细想,见厉子期要告辞,便赶紧送了他出去,待厉子期走后,想着衙门里没事了,便决定回家去看何费而隐去。
151秋后算账
何循一路想着自己如今是何费而隐他爹了,便眉开眼笑地向家去,没成想,在大街上竟然遇到何征。
何循上前问道:“大哥哪里去?”
何征笑道:“我是奉了你岳父的命去清点税银,你这是去哪里?”
何循望了眼何征身后的一行人,笑道:“我回家看费而隐去。”
何征微微蹙眉,暗道这费而隐是哪个,忽地想到何家新添了一个小东西,于是笑道:“好名字,只是听着怎么像是姓费的?不如就叫费隐吧。”说着,就抱着手臂含笑不语。
何循原本是要敷衍何征两句就赶紧回家,此时听何征有意将费隐两字读成“废人”的腔调,便拉下脸来说道:“大哥忒不厚道,我儿子才落地,还热乎呢,你就给起这么个名字。”
何征笑嘻嘻地说道:“是你起的,不干我的事,况且你侄女都叫‘吓哥’了,你儿子也跑不了。”
何循一听,便知何征秋后算账来了,忙笑道:“大哥到底想怎么着吧,霞歌的名字都叫开了,再说这也是祖父定下来的,怪不到檀云头上。”说着,心里想着读“宜室宜家”的时候那孩子不出来,读“君子之道”的时候那孩子才出来,可不这君子之道跟他们两口子大有缘分,若不叫费而隐这名字实在是可惜了。
何征笑道:“你儿子的大名留着我来取,不然以后我就喊我侄子费费或者小隐儿。”因要恐吓何循,便有意颤着声捏着嗓子肉麻兮兮地将“小人儿”唤了两遍。
何循瞧见何征身后的随从已经无奈地将脸扭开,又隐约瞧见几个路人向这边看来,心想他这大哥怎就不知丢人为何物,想着总归这是曾孙,何老尚书不会由着何征胡闹,便含糊地说道:“大哥是大伯,由着大伯来起名字最好不过了。只是大哥还需叫祖父、父亲答应了。”
何征捏着下巴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叫祖父、父亲答应。”说着,有意阴笑两声,就领着人去了。
何循见何征走了,忙一路往家赶,虽说也觉得费而隐这名字不好叫的亲昵,但心里就倔着不肯改。回家之后,也不去前头见过何夫人,便想自己房里赶。到了门前,就听里头隐约传来声音,立在门边听了一句,待进去之后,就瞧见依旧是前头送观音的那婆子。
那婆子喊着姑爷跟何循问了好,随后便笑道:“夫人说那观音就送给姑娘了,夫人叫姑娘好好做月子,再劝劝老爷保重身子。”
何循笑道:“岳母怎改口了?”待要再说一句酸话,想着到底是柳檀云的母亲,就住了口,只在心里想着难不成柳孟炎教训了吕氏?
柳檀云有气无力地说道:“母亲改口,还不是因为她有事相求。”
那婆子是听吕氏的话过来的,这会子瞧见柳檀云两口子都不乐意提起吕氏,便又道了一声恭喜,随后便告退了。
何循待那婆子走了,诧异道:“岳母如今万事如意,年年过冬穿的都是新狐裘,怎地她还有事求你?”
柳檀云虽略有些疲惫,但听着何循没事就拿了狐裘来说事,忍不住一笑,随后说道:“还不是为了清风的事,母亲这会子就盘算上叫谁来做她儿媳妇了。”
何循忙问:“她瞧上哪个了?”
柳檀云说道:“就是早先常来你家的岑姑娘的妹子,据说母亲昨晚上等婆子回话之后,才想起来不能在这会子得罪我。”说着,哧了一声,心想吕氏还当真以为她是想得罪就得罪,想讨好就讨好的人,想着,就对何循说道:“过两日你去我家的时候,你见着母亲,就背着人告诉母亲父亲在外头有红颜知己了。”
何循失笑道:“岳父自来不好女色,年纪又大了,如今做了尚书后,就越发洁身自好了,便连我父亲也不信他会在外头有什么红颜知己,岳母听了这话会信?”说着,转念又想起吕氏要过一晚上才能醒过神来不能在这会子得罪柳檀云,想来一跟她说柳孟炎在外头有红颜知己,她心里就会只顾着吃醋,再不管旁的了,想来,就笑道:“你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也罢,叫岳母忙一些也好。”
柳檀云待何循说完,躺在床上先是笑,随后脸上就没了笑意,听着何循有些哑的嗓子,便将自己的手伸出来。
何循忙握着柳檀云的手,笑道:“你见过费而隐没有?”
柳檀云笑道:“我才醒,那婆子就来了。费而隐是谁?”
何循笑道:“我儿子,我叫人抱来给你看?”
柳檀云微微摇头,随后又催促道:“赶紧叫人抱来给我。”说着话,心里就有些忐忑,似是怕自己不知哪会子又没了,徒留下个小孩儿不知要跟着谁过日子。
何循忙出声叫人去抱,随后笑道:“我想好了,这孩子就叫费而隐。等会子我就催着祖父给孩子起大名去,免得大哥又来捣乱。”说着,见柳檀云不解,便将路上跟何征说的话跟柳檀云说了一遍。
柳檀云试探地问道:“非得叫费而隐吗?我叫着的时候就觉得我嫁了个姓费的。”
何循在柳檀云手背上掐了一把,笑道:“别胡闹,君子之道费而隐,叫了这个名字,谁不知道咱们儿子是君子。”
“那不如就叫了君子吧,君子坦荡荡,咱们直截了当地叫君子,这才够坦荡。”
何循听柳檀云说这反话,嘟嚷道:“怎地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喜欢费而隐这名字?”才说着,就见耿妈妈抱着一个小人进来,忙伸手要去接。
耿妈妈避开何循的手,笑道:“少爷不会抱,这孩子身子骨还软,少爷等几日再抱。”
何循搓着手,也不敢莽撞地去尝试,瞧见这孩子白日里看着比晚上要好看一些,颇有些郑重地说道:“这孩子像我。”说着,就围着耿妈妈看儿子,一时将床上的柳檀云给忘了。
柳檀云清了清嗓子,耿妈妈将孩子抱过去,随后笑道:“这孩子随着小的在耳房里住着,少夫人要看也便宜。”
柳檀云笑道:“就由着妈妈吧。”
耿妈妈又笑道:“这孙少爷落地,大家伙都高兴着,忙着给他整治尿布小衣裳,一时忘了给少爷收拾屋子了,不如少爷就在这屋子榻上面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