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幽求道:“是了,要小心这帮宫人,不可给临淄王添乱。”
相王府此时灯火通明,夜来宫中大乱,街道上又有一队一队的士兵往来穿梭,相王李旦当然知道发生了大事。
天色微明之后,李旦的几个儿子陆续过来,唯独不见李隆基。李旦问长子李成器道:“三郎呢?”
李成器答道:“儿子曾派人入三郎府中邀其过来,然府中人说三郎昨日傍晚时就出外未归。”
“出外未归?莫非昨晚的事儿与三郎有干系?”
“禀父王,儿子心里也有疑惑。三郎这一段与一帮朋友来往甚密,且与几个万骑果毅交往甚多。昨晚的事儿,说不定真与三郎有干系。刚才我派人出去打探,外面传言昨夜宫中大乱,乃临淄王率领万骑将士杀了韦太后等人所致。”
李旦沉吟道:“哦,看来果然是三郎办的事儿。他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做出如此惊天之事?”
李成器道:“是啊,他事先不向父王禀报,也不与我们几个兄弟商议,就自顾自去干了。若果然杀了韦太后还好,若事败反受其祸,我们一家岂不是跟着遭殃?”
李旦叹道:“唉,他就是果然杀了韦太后,这事儿过程实在凶险万分啊!大郎,我们一家在如此短的时辰里,竟然不自觉地到鬼门关走了一回。大郎,你赶快带人出去把三郎找回来,我要问个清楚。”
李成器答应一声向外走,几个弟弟见状也要求同去,李旦挥手同意。
恰在这时,李隆基到门首下马,兄弟几人在大门处碰了个照面。李成器见之大喜,说道:“三弟,父王正让我们去寻你呢。你这一夜跑到什么地方了?让大家实在牵挂。”
李隆基拱手道:“大哥,事关重大,我们先一同入室,待小弟详细向父王禀报。”
李隆基见了李旦,“扑通”一声跪在其面前,叩首道:“父王,孩儿不孝。昨夜孩儿带人夜战禁宫,已诛了韦太后及安乐公主等人,此事未事先向父王禀报,请父王降罪。”
李旦心里一沉,心想此子果然做下了大事。李成器几人面面相觑,心中震骇无比。
李旦叹了一声,说道:“唉,果然如此。三郎,你起来说话。既然事儿已做出来了,我们且商议一下下步行止。”
李隆基再叩首,然后起身。
李旦又问道:“三郎,现在宫中形势如何?”
李隆基道:“宫中形势已经安定,现在万骑将士已紧闭城门,搜杀韦氏、武氏之党。孩儿估计,天亮后此举即可大致完成。”
“那韦氏果然死了?”
“不错,韦太后、安乐公主以及韦温等掌控军中的韦家子弟,已然被诛。另韦太后的党羽上官婉儿、贺娄氏、柴氏、第五英儿也被乱军所杀。”
李旦虽性格恬淡,闻言也不禁震惊万分。如何一夜之间,这些鲜活的人忽然成为了地下之鬼?而指挥这次行动的,正是眼前这个平时话语不多的三儿子。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李旦还感觉李隆基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李隆基转头对李成器等人说道:“大哥,众位兄弟,原谅我事先未与你们商议,其实这件事情变起仓促,兵部有一个侍郎叫崔日用,你们此前可能也听过他的名字。此人一直跟随宗楚客,这一次忽然良心发现,前两天他单独找我,密告说韦太后欲革唐命,宗楚客首先要不利于父王和太平公主。我无可奈何间,只好放手一搏。”他又转向李旦道,“父王,儿子事先不向您禀报,其实缘于这样的考虑,起事毕竟把握不大,万一事败,则独罪我身,说什么也不敢攀上父王和众位兄弟。”
李旦闻言没有吭声,李成器在侧说道:“三弟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你若有事儿,父王和我们能逃脱开吗?”
李隆基点头说道:“大哥说得对,我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总算天佑我们,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别看李旦平时谦逊为怀,内心其实如明镜一般。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着一件事儿:韦家和武家势力此次一扫殆尽,李重茂毕竟年幼,以后监国的担子就要落在自己肩上了。他知道,李隆基之所以如此卖力,其心思就是这样想的。他又问道:“三郎不用多说了,你当机立断将大事办成,由此延续了我李家祚业,实为大功一件,也为至孝。我问你,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李隆基道:“昨晚万骑将士之所以奋勇诛逆,缘于他们不忍韦太后和安乐公主毒死先帝,皆渴望父王出来主持大政。儿子以为,父王应该顺应民意,及早出山。”
李旦摇手道:“不可。韦氏虽死,那少帝重茂犹在,再抬我的名号,实为不妥。”
按照李隆基的本意,自己此次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拼杀胜出,当然将父亲推上皇位最为理想。然他毕竟是一位思虑缜密之人,知道在此混乱之际人心不稳,若贸然拿下少帝肯定会有变数,所以他愿意让自己的父亲以辅政的面貌出现,如此最为稳妥。看到父亲摇手不许,李隆基急忙劝道:“父王说得对,我们还要拥护辅佐少帝。当初先帝的遗制曾写有父王辅政的字样,只因韦氏的阻挠因而未行。现在韦氏已死,少帝在那里六神无主,正是父王辅政的好时机。”
李旦道:“少帝昨晚无恙否?”
李隆基答道:“宫中大乱之前,儿子即让陈玄礼带人保卫东宫,所以少帝现在毫发无损,请父王勿念。父王,儿子以为,您现在应该赶往东宫,对少帝抚慰一番,待天明之后,您可带少帝登上安福门,在那里接见群臣和庶民百姓,如此可安民心。”
在场的人十分明白,李旦此次前往辅佐李重茂,意义十分重大。换句话说,此前实际掌握权柄的韦太后已烟消云散,从今日起,此权柄要换成李旦来执掌。
李成器见父亲在那里不吭声,遂躬身禀道:“父王,三弟之言发乎至诚,就请早点成行吧。为策万全,儿子带领府丁跟随父王,以为护卫。”
李隆基喜道:“大哥和兄弟们护卫父王,确为万全之策。我事情忙乱,分身乏术,父王只有仰仗你们的保护了。”他又对外大喊一声,“李宜德,进来。”
李宜德快步入内,躬身听令。
李隆基道:“李宜德,你可带领三百万骑兵士,听从我大哥指挥,以全力护卫相王。”
李宜德躬身接令,又怯怯问道:“小人若随宋王,主人身边无人,如何是好?”
李隆基道:“不妨,王毛仲那里应该事儿不多了,你可派人把他唤来。”然后又转对李成器道,“大哥,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可护卫父王前往东宫。天明以后,我在安福门前迎候你们。”
李成器点头答应。
太平公主自从得知宫中生变后,即抖擞精神,从府中派出许多人出去打探,消息也就一拨拨地传入进来。
“三更之时,葛福顺与陈玄礼在营中杀了高嵩、韦播、韦濯、韦捷四人,李仙凫占据玄武门与之相应。”
“临淄王李隆基出现在玄武门前,他带领一帮人入了玄武门。”
“宫内鼓噪声起,不知里面的详情。”
太平公主闻听了这些情况,心内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大概。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迭声催促下人再去探听,并令人唤薛崇简和王师虔过来。
太平公主怒问二人道:“三郎今晚举事,你们事先难道未得一些讯息吗?”
二人面面相觑,看到太平公主火气很大,只好一齐摇摇头,不敢接腔。太平公主指点着二人道:“你们二人是一对饭桶,我巴巴地让你们与三郎交往,难道仅是让你们与三郎一齐饮酒聊天,遇到关键事情就不见你们踪影了吗?”
薛崇简道:“母亲息怒。三郎这一段确是闭门不出,甚至连寻常宴饮也不参与。他不召唤我们,那是无法之事。”
太平公主怒道:“哼,若按你们所言,那三郎实在是乖得很了。他如此乖觉,怎么可以办成如此大事?他闭门不出,总不成这些人不用召唤,就可自律完成,且不用彼此联络,总而言之,你们二人就是一对木头,赶快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们看到太平公主火气很大,甚至过于往日生气的时候,一时不敢接腔。现在听说让他们滚,不啻接到了大赦令,急忙躬身快步离开。
这时,出外搜信儿的人又陆续回来,他们带来了新的讯息。
“传言说,韦太后、上官婉儿、第五英儿皆在宫中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