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的甬道上皆铺有青砖,带着马蹄铁的马掌磕在上面会发出响亮的声音。三百余骑同时发动,本来相对静谧的宫内顿时回响起巨大的“嗒嗒”声,其间还有马嘶声和喷鼻声,其如狂风,瞬间掠过宫内的台阁殿堂,一路向南方刮去。
李成器与李成义行到太极殿前的时候,就见郭元振已在门前等候。他们见礼之后,郭元振说道:“太上皇刚刚起来,尚未早膳。太上皇刚才说了,待早膳后再接见微臣,我们且在这里等候片刻。”
三人对即将发生的变故了然于心,也皆知自己前来太极殿的使命。李成器笑道:“父皇没有朝会的时候,倒是悠闲得很。也罢,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吧。”
郭元振道:“不知太上皇早膳耗时几许?若时辰太久,就有些煎熬了。”
李旦早膳用时不多,很快就派人传三人入殿。李旦此时手端茶盏,正在那里轻品茶味,看到三人联袂而来,问道:“你们朝会后就该散去,现在又来这里,有什么急事儿?”
郭元振说道:“幽州都督宋璟来书兵部,说幽州那里土地甚广,需增派一名副都督助其力。”
李旦满口答应,并问郭元振是否有人选。
郭元振说有几个人选,要请太上皇定夺。
李旦浏览了一下郭元振递过来的名册,说道:“郭卿,你应该属意一人,朕不了解他们,又如何能定夺?大郎,你们有什么事儿?”
李成器答道:“儿子们没有什么事儿,只是想来见见父皇,以示问安之意。”
李旦答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对了,你们许久未登你们姑姑之门了吧?”
李成器道:“每逢节日之时,儿子们按例结伴前往拜望姑姑。”
“哦,前几日你姑姑入宫说起,许久未见你们登门,就有些想念。”
李成义插言道:“想是父皇不知,姑姑府前日日车水马龙,实在热闹非凡,儿子们平时不敢前去打扰。”
李旦默然。
这时,巨大的马蹄声音从殿外的左侧划过,宫内除了节日期间有所响动外,其他时间皆是寂静为主,人们在内行走皆提脚蹑声,间或有黄门官的传唤声。李旦闻声不禁惊愕,急问道:“外面是何响动?”
一名值日太监入内禀道:“禀太上皇,刚才有数百骑自宫北向南疾驰,瞧其服色似为禁军甲士。”
李旦转问郭元振:“郭卿,这些人为禁军甲士,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
郭元振脸色大变,说道:“微臣不知。太上皇,按照规制,这些甲士不得擅入宫中,更不许骑马狂突,他们若不奉令,即为死罪。由此来看,宫中定有大事发生。”
“有大事发生?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太上皇,如今变起仓促,难以判断。为今之计,请太上皇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得到护卫,然后臣去弄清事儿详细,再向太上皇禀报,以定下步行止。”
李成器也着急地说道:“父皇,郭公说得对。应该速离此殿,先至一个坚固的地方躲避为上策。”
李旦此时打定了主意,问道:“郭卿,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郭元振道:“就去承天门吧。宫城内除了玄武门之外,以此门最高大最坚固,且守门甲士不少,又离这里较近。太上皇,我们这就走吧。”
李旦深知事态紧急,他不用辇舆,不再言语,迈开大步就向门外走去。李成器和李成义见状,急忙上前搀着父亲,一行人急速向承天门奔去。
待李旦一行气喘吁吁地登上承天门,一帮人全身如水洗了一遍,犹出汗不止。郭元振喝令甲士关闭上楼之门,严阵以待紧密护卫。
李旦喘息好大一会儿,方才气定,吩咐郭元振道:“郭卿,你下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再去看看三郎,看他有什么事儿没有?”
郭元振躬身接令,又转对李成器道:“宋王,太上皇这里就由你们多看顾了,我得到准信儿立刻返回。”
李成器叮嘱道:“郭公速去速回,外面吉凶未卜,你须小心在意。”
李隆基让王崇晔率领羽林军去围太平公主府,实在是想差了主意。是时,王崇晔正候在玄武门,待麻嗣宗派人将王崇晔召到虔化门,王崇晔再带三百甲士向公主府进发,时辰已然耗去许多。
常元楷被杀后,其一个亲信悄悄溜掉。这个亲信明白,如今主子被杀,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平时多随常元楷入太平公主府,与王师虔混得很熟,所以出营后就直奔太平公主府而去。
中书省与尚书省相距不远,李隆基旋风般地带领马骑到了中书省衙门前下马,回视王毛仲道:“你带领一百骑,速到尚书省将崔湜等一应人擒拿,然后带至此门前。”
王毛仲躬身接令,然后翻身上马,带领一百骑奔向尚书省。
李隆基舍马步行,李宜德带领二百甲士簇拥在其身旁。中书省的门房及经过之人见此解甲明刃,先是惊呆,继而又见领头之人为当今皇帝,急忙跪伏下拜。
李隆基目不斜视,疾步向中书省主堂行去。他们行到半途,就见王琚已候在那里,李隆基问道:“他在吗?”
王琚答道:“朝会散过之后,他即入堂处置函件,现在应该还在堂中。”
李隆基停步不走,说道:“如此,你带人将他擒拿至此。”
王琚躬身接令,与李宜德带领数十名甲士飞奔而去。
萧至忠一直在堂中阅批函件,门外的脚步声令他抬起头来,这时,一人入内着急说道:“萧大人,似是圣上来了。圣上已到院中,正与王侍郎说话。”
萧至忠闻言急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自言道:“圣上驾临?为何不先知会一声?”步子刚跨出门槛,就见王琚与李宜德带领数十名如狼似虎的甲士扑了过来。萧至忠不禁停下脚步,先是惊愕片刻之后,再见立在院中的李隆基全身戎装,心中顿时雪亮。
王琚指引甲士将萧至忠团团围住,然后微笑道:“萧公好大的面子,竟然要圣上亲自来促请。走吧,圣上正等着你去叙话呢。”
萧至忠抬头向天,长叹道:“天不与便,奈何?我忠心为大唐办事,已历三朝,想不到竟然如此结局!”
王琚冷笑道:“你忠心办事?萧公,你自己办的事儿心中有数,千万不可怨了别人!走吧,不要废话了,圣上正等着呢。”
萧至忠用力甩掉甲士来捉自己的手臂,沉声说道:“滚开!老夫自己会走。”其话音中透出往日的威严。
王琚笑道:“也罢,就给萧公一些面子,让他自己走。你们在身后跟着即可,谅他插翅难飞。”
萧至忠挪动脚步,边走边说道:“王琚,你今日下朝后就借故候在这里,现在很得意吗?”
王琚道:“下官不敢,不过替圣上办事,请萧公勿怪。”
“嗯,老夫为宦多年,眼光还是有一些的。王琚,请你好自为之,前面的路是黑的,不可太过得意。”
“此话怎讲?”
“你当初曾为张柬之的小爪牙,张柬之得势之后,很快被武三思覆灭;太子李重俊又将武三思杀掉,之后宗楚客与纪处讷得势,结果也落了个身首异处;再说此前的刘幽求等人,以及我等今日被执,知道其中昭示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