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2)

唐玄宗 赵扬 4240 字 1天前

“此事不妨。臣今日访来二人,一为琵琶手贺怀智,由其以琵琶先演奏陛下之乐,最后丽妃领舞,由新来伎女永新唱出诗句。”

李隆基哂道:“你们如此搭配,实为不伦不类。也罢,念你们一片苦心,就演来瞧瞧吧。”

贺怀智是年三十有七,其演奏琵琶技艺纯熟,实为天下第一。他与其他乐工先向皇帝行礼之后,就聚在堂中西南角持器演奏。

琵琶约在秦朝时出现,起初为西域胡人骑马时的乐器,传入中土之后,经历代改造,渐成为比较统一的直项琵琶。到了南北朝时,天竺的曲项琵琶自龟兹传入中土,时人将琵琶改直项为曲项,琵琶于是成为今后的曲项、梨形音箱,四柱四弦的固定模样,成为一种非常普遍的乐具。是时,上至宫廷乐队,下至民间演唱,皆少不了琵琶。因为琵琶演奏技法多样,既可以演奏《十面埋伏》及《霸王卸甲》的武曲,也可以演奏《月儿高》及《昭君怨》等文曲。

贺怀智今日当然要用文曲技法演奏李隆基的《感庭秋》,只见他竖抱琵琶,右手挥指轻轻一捻,一阵萧萧的秋意悠悠而来,其再拨小弦,就听其送出的音声如窃窃私语,让人顿思空明的寂静秋夜。

李隆基闭目聆听,思绪忽然飞回潞州时的日日夜夜。他当时降秩出京,凄凄惨惨到了潞州,何曾有过当皇帝的念头?不想在潞州遇到了善歌舞的赵敏,如此方使黯淡的日子有了不少生机。

贺怀智的演奏渐至深处,其转腕拢弦或挥或抹,其音声似花翻凤啸自天上而来,既而音绕殿中似金铃玉佩相磋切,疑似九霄天乐下云端。到了最后,贺怀智抚弦而过,手指忽然凝然不动,一丝余音渐细渐去,既而寂然无声。

赵丽妃身披绿色薄蝉衣带领十二伎女出场,她们居中轻舒粉腰,柔软而舞;既而永新撩鬓举袂,喉啭而歌。她们歌舞之处,正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意境。

李隆基观看片刻,不禁微微摇头。自己的《感庭秋》与《春江花月夜》本为迥异意境,如今却糅在一起,确实不伦不类。不过眼前的歌舞也很妙,将之与此前的琵琶曲割裂来观,倒也不失韵味。李隆基于是打起精神凝神观看,又见赵丽妃的腰身确实有些笨拙,杂在群女婀娜的身姿摇摆中,其舞姿不能浑然一体,李隆基心里于是又暗笑一声。

歌舞既毕,李隆基对赵丽妃和张廷珪说道:“琵琶与歌舞皆不错,只是有些不伦不类。所谓推陈出新,须善加融合浑然一体,不可如此上下分割。”

张廷珪看到皇帝不满意,然其脸色未有怒意,遂躬身谢道:“臣才疏智浅,由此亵渎了陛下的圣曲,实为大罪。”

“朕今日所听所观还算满意,你就不要心中不安了。张卿,朕刚才观舞之时,心中有一个计较,俗家之乐不能再由太常寺署理了。”

“臣恭听陛下圣裁。”

“就像刚才的词曲不能糅在一起一样,俗乐今后也不能再与雅乐、燕乐混在一起。太常寺为礼乐之司,不应署理倡优杂伎之事,今后专置雅乐、燕乐即可。朕想好了,可设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其下置宜春院以养伎女,这个贺怀智的琵琶弹得不错,就任他为教坊使掌管此事吧。”

张廷珪当即躬身答应。

李隆基又道:“左右教坊仍归太常寺节制,然不许过多问其细务。嗯,这个园子就归左右教坊吧,为何不取个名字?这样吧,今后就称这里为‘梨园’吧。”

后世戏曲号称“梨园之技”,盖缘于此。李隆基被后世称为“梨园鼻祖”,如此成为了其开山祖师,实为佳话。

是夜,李隆基令赵丽妃侍寝。事毕后,李隆基抚摸着赵丽妃那似凝脂般的皮肤,说道:“敏儿,今后就不要再起舞了。你已为几个孩子的亲娘,哪儿还能如小儿女那样轻歌曼舞?”

赵敏笑道:“陛下最喜妾之歌舞,妾只要能为陛下带来一丝快乐,决然不敢停舞。”

李隆基笑道:“罢了,你入朕怀中,可以体会你丰腴之美,令朕倍生情趣。然你入了舞场,腰间不免露出赘肉,哈哈,你今后不许再舞。”

这句话说得赵敏心里很难受,一时默默不语。

李隆基知道自己的话刺疼了她,遂正色道:“朕明日要册立瑛儿为太子,今后你就成了太子之母。今后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数你为尊,你若继续与伎人为舞,岂不是有失身份?”

赵敏闻听儿子李瑛竟然成为太子,一时间竟然惊呆了。

次日早朝时,李隆基向群臣宣布立次子李瑛为太子。高力士手持册书,当殿将立李瑛为太子的册文读了一遍。李隆基此前已与重臣勋戚商议过此事,皇长子因腿有残疾不宜立为储君,众人又知道皇帝极度宠爱赵丽妃,那么顺序推长而立,这太子之位当然落在皇次子李瑛的身上。此后,年仅五岁的李瑛被引到李隆基的面前,并接受群臣的叩拜,由此成为新太子。

群臣拜毕,李隆基开言说道:“朕即位之后,许多大臣纷纷奏言,劝朕早立太子,以使祚业平稳。朕今日立瑛儿为太子,就遂了群臣之意,其年龄尚小,也就不必行重典了。待其冠礼加元服之时,那时行礼不迟。”

群臣纷纷躬身答应。

李隆基又道:“太子毕竟年幼,今后他是否成为一位称职的储君,还要看他本身的造化。为今之计,须为其选择良师,让其识礼知书为好。姚爱卿,卢爱卿。”

姚崇和卢怀慎闻召步出班外。

李隆基道:“朕授姚卿为太子少师、卢卿为太子少傅,则今后培育太子的大任,就落在二卿的肩上。你们可选择良日,让太子行拜师之礼,至于其他东宫属官与教授,也要着落在二卿身上妥为选授。”

姚卢二人知道皇帝此授既为恩典,肩上又有莫大的责任,遂伏地叩首,拜谢皇恩。

历来设立太子为国家大事,李隆基此次使李瑛为储君,固然有宠爱其母赵丽妃的缘故,毕竟坚持了立长为储的惯例,大臣们也就无话可说。

李瑛被立为皇太子,宫中之人心中滋味最不好者当属王皇后。按说李琮为皇长子未立为太子,其母刘华妃心中更应郁闷,然李琮毕竟腿有残疾,刘华妃心中当然有想法,然实在无话可说。

李瑛被立为太子后的第三日,恰为王皇后父亲王仁皎的七十寿诞。国丈寿诞自要大肆庆贺一番,李隆基除了令内府具礼相送外,更准王皇后亲身去祝寿。

若追溯李隆基与王皇后的婚姻,那还是有相当来头的。长寿二年,李旦一家再次“入阁”,即是在宫内幽禁,一家人的日子过得非常小心谨慎。然此年忽然来了一件喜事,大约则天皇后非常喜爱李隆基这位小孙子,她亲自做主将王家小姑娘配给李隆基,是年李隆基刚刚九岁,二人成亲之时可谓“娃娃亲”。

“太原王氏”号称当时五大姓之一,王皇后祖上为初唐名臣王珪,则其婚姻实为门当户对。且此婚姻由则天皇后主之,则为女皇示爱,对当时凄凄惨惨的李旦一家可谓莫大的安慰。此后幼小的王氏伴着李隆基逐渐长大,其时正是李隆基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候,两人可谓“患难夫妻”。待李隆基萌生夺位的思想之后,王氏其父王仁皎、其双胞胎之兄王守一成为最为支持李隆基之人,且立功不少。待李隆基成为皇帝,王氏被封为皇后,王仁皎被授为将作大匠,继而被授为开府仪同三司,王守一也被封为晋国公。

按说王皇后此时诸事皆顺,唯有自己的肚子始终不争气,眼见其他后妃已生出十余个皇子,自己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这日祝寿之礼可谓盛大,京中王公大臣皆具礼来送,王宅门前顿现车水马龙。王皇后入宅之后不耐如此热闹,遂唤哥哥王守一到后院静室内叙话。

王守一见妹妹眉宇间总有难以舒展处,明白妹妹的心事,遂劝道:“圣上虽立太子,毕竟不动妹妹皇后之位,请妹妹勿虑。”

王皇后道:“丽妃不过倡伎出身,难道能成为皇后吗?”

王守一点头称是,并说道:“丽妃也为明白之人,其日常对妹子恭谨非常,想是不会有别样心思。”

王皇后摇摇头,叹道:“唉,我这肚子到底怎么了?圣上又非不来临幸,它为何没有一点动静?我现在还是皇后,然太子非为亲生,若时间久了,这皇后之位是否有些勉强?”

王守一沉思片刻,小心说道:“算来妹子随圣上已二十年有余,圣上又非疏离妹子,然妹子肚中毫无动静,此症结还是在妹子身上。愚兄以为,妹子不可一味等待,须想法求子。”

王皇后哂道:“我已试过多少法儿,你又非不知道,至今殊无起色,奈何?”

王守一道:“妹子莫慌。愚兄此后日子什么事儿都不管了,专替妹子寻求求子良方,妹子说什么也要诞下龙种。”

无子的惶惑在王皇后的心中萦绕十余年,她想尽了许多法儿,然殊无良方,弄得她心灰意懒,对王守一眼前的说辞并无激动之处,仅淡淡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第八回 闻惊变调臣遣将 赐衙居施爱示仁

西北果然出事了。

默啜不愧为大漠中练成的老狐狸,其纵马到朔方道绕了一圈,与解琬所部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遭遇战,立刻发现在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遂领兵逸去。

薛讷闻听默啜兵犯朔方,不敢怠慢,遂整兵备战。孰料他在轮台左等右等,难见突厥人的踪影,不觉数月就过去了。西域较之中土,气候变化既剧烈又高寒,白日本为晴好的天空,半夜里就会突然变脸,只听风吼如雷,似乎要将兵士们的住所连根拔起,只听“噼啪”声接连作响,自是大风卷起满川的碎石呼啸而至。疾风过后,大风依然没有止歇的劲头,此时漆黑的夜空里和风撒下大片的雪花,待兵士们天亮起床推开屋门,就见门槛已被白雪掩埋,放眼远望,只见山川间一派银白,大地似乎凝固,偶尔有野骆驼和野马在川中觅食,方知这个世界还是存在生命的。

轮台作为北庭都护府的治所,其周围驻扎戍卒两万人;再向西的安西四镇,也驻扎两万戍卒。北庭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设立之后,保持着唐朝与西域诸国商路的畅通,其北方与西方有突厥人的诸方势力,东南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吐蕃,则此四万戍卒实际维系着大唐西域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