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唐玄宗 赵扬 3302 字 1天前

三兄弟急问何故。

“如今外面传言,张说极度恨我。他现在再为宰相,以他的才智定能权倾一时。张说毛病不少,然其心胸并不狭窄,他今后对你们不会怎么样。然天地之间,人心最坏,人们知道我与张说不睦,说不定会变着法儿挤兑你们兄弟,以取悦张说。若张说能替为父撰文一篇,天下人定会以为我们已释去前嫌,如此就会对你们兄弟大有益处。”

兄弟三人看到父亲垂死之际,还在考虑儿子们今后的事情,不由得大加感动,眼中也流出泪来。

姚崇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睁眼说道:“我想出一法,不妨一试。”

“我以国公一品之身,死后百官定会前来祭奠。张说为中书令,他就是心中不愿,然顾及面子,肯定要来。”

三子闻听父亲提到身死之事,不由得哭出声来。

姚崇斥道:“哭什么?都给我住了嘴,不许再哭!我告诉你们,张说也有贪财的毛病,他爱卖弄风雅,尤对名贵文具最为偏爱。三郎,我有一些珍玩之物以及那些古书,估计能入张说之眼。他来祭奠之时,你须将他引入书房,并设法让他看到这些物件。”

姚弈怯怯问道:“万一他拜毕不入书房呢?”

“蠢才!你们莫非连这点事儿都办不了吗?那就不用说了。”姚崇一时情急,不由得连声咳嗽起来。

姚彝急忙上去帮忙捶背,并急声说道:“请父亲放心,儿子们说什么也要将张说请入书房。”

姚崇慢慢调息,如此缓下劲来,颔首说道:“如此就好。三郎,张说入书房后看见这些物件,定会一一观摩,你把握时机,恳切请张说收藏这些物件。他若同意,待他离去时由你们三兄弟跪求碑文,他情面难却定会答应。”

三兄弟想不到父亲死后,犹为张说布下如此好局,不怕张说不就范,心中就油然升起敬仰之意。

姚崇又道:“哼,那张说聪颖无比,他虽一时入套,终究会醒悟过来。你们须在他答应撰文次日索回碑文,并备好石碑、工匠当即刻石;三郎还要想法面呈圣上,取得圣上首肯。哼哼,如此一来,张说就是想反悔也无计可施了。”

三子闻言,心中大为叹服。后数日,姚崇果然逝去,三兄弟依计而行,张说果然上当。

姚彝取到了张说的撰文,拿到后看都不看,立刻飞身上马奔赴府中,令工匠立刻依文凿字。

三兄弟此时方细阅此碑文,见张说在文中极赞姚崇人品相业,并叙自己平日爱慕钦服之意,其中写道:“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之功存。”三兄弟见文中多说父亲好话,如此就放下心来,且笑逐颜开。

姚弈令人将此碑文抄成数本,欲入宫将原文进呈皇帝。恰在此时,高力士奉旨入府,姚弈急忙将张说所撰之文呈上,让高力士转呈皇帝。

张说这日下朝之后,行在路上忽然想起此事,就将事儿的前前后后细细地想了一遍,猛然一拍大腿,惊呼道:“上当了,还是着了这老儿的道儿!”

自己那日入姚府祭奠,然后被留奉茶,再观竹简和珍玩,继而三兄弟口头相请,这分明是事先就设计好的套路嘛。如此缜密的布置很似姚崇的手法,自己之所以深陷毂中,缘于认为姚崇已死,这三个小哥难有如此睿智。张说此时心想,万一这些法儿是姚崇生前就布置好的呢?

张说想到这里,急令身后亲随:“你速入姚府,以文稿欠妥需要修改的理由将文稿索回。”

待张说入衙不久,那名亲随匆匆而来,禀报姚家已将文稿进呈至皇帝。

张说得闻之后,颓然归于座中,眼前似乎浮现出姚崇那张满是皱纹且常带微笑的面庞。张说知道,快速取回文稿,快速将文稿进呈皇帝,且宅中早已备好石碑和工匠,分明是姚崇施计而为,姚家三兄弟断无如此缜密而快速的手段。

将文稿进呈给皇帝,自己说什么也讨要不回来;碑文已刻在石上,则此事已成定局。

张说长叹一声,似自言自语道:“姚崇老儿,看来还是你计高一筹啊!你多亏死了,否则焉有我张说翻身之日?”

此事慢慢传了出去,人们既叹姚崇多智,又笑张说懵懂有趣,将此节故事命名为“死姚崇算计活张说”,成为一时佳话。

张说后一日觐见李隆基,就见李隆基扬起那篇文稿,赞道:“张卿,你能如此盛赞姚公,朕心甚慰啊。”

张说有些哭笑不得,违心说道:“姚公以十事要说呈天子而后辅政,且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臣劣笔陋词,实难颂姚公功绩十之有一。”

李隆基笑道:“张卿文名满天下,你若写不好,又有何人能写了?嗯,朕读了数遍,觉得你还是用了心的。”

“谢陛下夸赞。”

“哈哈,你应姚崇之子之请为此文,润笔费也收得不少吧?”

张说心里一惊,知道皇帝已知其中详细,就不敢隐瞒,说道:“姚崇之子先赠古书与端砚,随后方请为文。陛下,臣确实心爱那些竹简与端砚,也就半推半就受之了。”

“半推半就?哈哈。张卿用词很好。张卿,其实你一文不取,也该替姚公撰文的。你之所以为相,知道得何人为荐吗?”

“微臣不知,莫非是姚公吗?”

“是呀,正是姚公。宋璟罢后,姚公极力推荐你来继任。”

张说说什么也想不出姚崇会向皇帝推荐自己,那一刻,他竟然有些惊呆了。

第二十回 新官上任三把火 旧妇失位九魂归

张说新官上任,当然要有所作为。事实上,李隆基之所以任用张说为中书令,也是有所期待的。

这日下朝之后,李隆基将张说留下,笑问道:“张卿任中书令已月余,不会满足于处置一些日常事务吧?”

张说当然明白皇帝所说含义,禀道:“微臣忝领中枢之位,不敢无端乱政,此月余以来潜心诸事细微,力求识诸事本末。”

“嗯,应该这样,所谓有的放矢是也。你对开元初年以来有何看法?”

“开元以来,陛下依贞观故事行事,启教化之源,树皇权之威,理施政之纲,使国家步入正途,国库日益充盈,百姓安居乐业,使贞观永徽之风一朝复振。”

李隆基深明张说的脾性,其文采飞扬,若说起颂词来比一般人更加出彩,遂打断其话头道:“罢了,这些颂词就不要说了,说点具体的事儿。”

“陛下,姚崇为相之时,主要办了三件事儿,一者上十事要说,使陛下依贞观故事理政有了落脚点,实有除弊革新之作用;二者贬功臣散诸王,使国家少些干扰,政务可以公平公正而行;三者姚崇有变通之能,处乱象之中能识正途,可临机出措以应之,譬如灭蝗一事,堪称精彩。”

李隆基微微颔首,说道:“卿能如此评价姚公,其地下有灵,也该欣慰了。张卿,你当时也为功臣,被贬的滋味恐怕很不好受吧?”

张说笑道:“臣当时为中书令,一朝被贬为相州刺史,若说当时心中无想法,即为蒙蔽陛下的虚言。然臣事后细细想来,个人宦途与国家大势相比,实在渺小无比,若自怨自艾,就是会错了陛下的心意,也因此误了自身。”

李隆基闻言大起感触,叹道:“此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朕有时也想啊,人降生尘世,其难者为何呢?朕以为最难者莫过于把握好自己。卿经历磨难,然能以平淡心情对待自己,终有起复的今天。唉,刘幽求与卿相比,就失于心胸狭窄了。谋大事者若心胸不阔,最先毁了自己,何谈谋大事呢?”

李隆基提起刘幽求,张说心知皇帝与刘幽求二人隐秘甚多,自己终究隔了一层,还是不要接腔为好。

李隆基又道:“说起刘幽求,朕又忆起那帮故人来。对了,朕昨日听王毛仲提起,好像钟绍京回京了。嗯,今晚朕就在‘花萼相辉楼’赐宴吧,你可陪同钟绍京入楼与宴。”

张说躬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