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福在麦地里走了一圈,回来道:“爹,这块地的麦子不怎么实诚啊。”
去年秋天种麦子的时候,天有点干,等了几天雨,种上之后出苗就晚,出苗率也不是很齐。有的地方都稀稀拉拉的,不过好在春天套种了棉花,也不算浪费地方。但是冬天又少了场雪,春天少了场雨,总的来说,不那么尽如人意,麦粒不怎么实诚。
老秦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还是道:“比起前几年也算不错了,今年交了租子咱们也能多收几斗。”相比干旱的那几年收成一半都不到的时候来说,也差强人意了。
那边秦显跑过来,“爷爷,爹,村里已经贴收租子的告示了。”
老秦头哼了一声,不乐意地道:“就是干这个勤快,就算不贴,谁还敢少交一粒麦子来着?”
秦显笑道:“爷爷,咱家老实,我听人家说四外村里都有拖着不交的,也没怎么着。”
老秦头脸一沉,喝道:“好的不学,净学这些歪门邪道,又不是自己的地你能拖个鸟出来啊?到时候不租给你,看你喝西北风去?”
秦显知道每到收庄稼的时候爷爷都不痛快,他也就不再找呲,笑笑就走开,继续去麦地里给棉花锄草保墒。
每到收庄稼的时候,是老秦家欢喜的时候,却也是最沉重的时候,累死累活地把粮食收回家,却还得交为数不少的租子,有时候年景差点又没有减租的好事,那重租田一亩地的收成几乎全交租子,自己家就赚点烧火草。若急眼了加上租牲口、农具、种子的钱只怕收成全搭进去还不够交的呢?
☆、63麦收忙碌
为了防止下雨,那是要白天黑夜全天候耗在地里割麦子收麦子,直到将麦子都收到场里,打场,晒干,交租,存进大釉子缸里才算是麦收结束,可以松一口气。
所谓三秋不如一夏忙,这比春天种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入夏麦收,雨水多起来,一个天气不好,一年的收成可能就泡汤了。
麦收,要说是虎口夺粮一点都不为过。麦收麦收,收了粮食脱层皮,打场打场,打了粮食累断肠,晒粮晒粮,晒了粮食着忙慌,收到缸里才算粮。
也就是说收麦子的时候,要看天抢时间,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割麦子往家运,还得堆在场里看着晒着,如果阴天那就紧张得都睡不着觉,赶紧把麦子堆起来然后盖上草苫子,等雨后天气好了再晒。晒干了,趁着日头毒辣的时候套上牲口,挂上碌碡(liu zhou),吆喝着牲口就开始打场脱粒。
脱粒之后,还得翻晒,晒得焦巴干,然后交租子,交完租子,自己家剩下的就要赶紧收粮入仓。
这期间若是不小心淋一场雨,那这粮食只怕就损失惨重,所以,麦收要说打拼命仗一点都不为过,好人也要累得脱层皮。
庄户人忙活了一年的,就是为了这一场麦收,若是瞎了,地租没着落,种地的时候租牲口种子农具的钱没着落,一家老小的口粮也没着落,那这家估计就陷入饥荒的漩涡里难以自拔了。
老秦家的人自然都要严阵以待,去帮工的秦业也都要请假回家,赶紧收粮。
开镰的前一天麦收之前,张氏又带着孩子们擀了一次饼,既能管饱还省粮食,送饭的时候把菜、蛋的往里一裹就行,不用顿顿都送菜,很是方便。
夜里,老秦头又把镰刀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放进筐里。他对张氏道:“割麦子是力气活,你也去割点肥肉给大家见见油腥,每天割麦子捆麦子的一人一个鸡蛋,孩子们就两人一个,园里能吃的菜就多做了给孩子们吃,别舍不得了,种了就是为自己家吃的。”
张氏嘟囔道:“还要割肥肉?那可贵了,哪里有钱?炒菜我放点油就是。”
老秦头气道:“怎么那么犟,不割肥肉就割瘦肉,反正也得给孩子们加点油水儿,要不怎么顶得下来。”
张氏虽然心疼,可也心疼老头子,想着他要吃肉就吃肉吧,一次性多买点也便宜点,反正现在还不那么热,也不会那么容易坏,只是一想一斤肉要二十多甚至要三十个钱,真是肉疼得要死,猪肉真是贵啊!
“要不,买点骨头或者猪尾巴,猪下水什么的?反正也是肉。”张氏试探着道。
老秦头没好气道:“随便你吧,反正加点油水就行,割麦子那么累,总归得吃点。”一年四季,麦收就是最累的活儿,谁都每个囫囵觉睡,没有顿安稳饭吃,如果不加点营养,怎么能坚持到最后?
说完他就出去院子里,正好柳氏找他,“爹,我是不是也跟周大娘子说一下先回家收麦子,等忙完再去。”
老秦头摇头道:“人家周家姑娘冬天就出嫁,嫁妆肯定多,你还是给帮忙吧,好不容易找个活儿,不能耽误了,家里这些活儿,多你少你也那么着的,你专心给人家帮忙,别做坏了。”
柳氏在周家赚的钱,远远超过她回家帮麦收可能带来的利润,所以,老秦头还是让她去周家帮工,并不用回来参加麦收。
柳氏见他这么时候,也就同意了,那边二婶嫉妒得要命,会绣花了不起?竟然就不用忙麦收,割麦子多累啊,没日没夜地蹲在地里,虽然她不割麦子,但是也要捆麦子啊,捆麦子也累呀,头昏脑胀的,腰酸背痛的,累得都直不起腰了。
不过嫉妒归嫉妒,现在她也不敢说什么,如果说什么不好听的,被老秦头或者二贵听见都要一顿呵斥。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谁有时间听她的吧的吧。
“老婆子,灯笼你拾掇了没?蜡烛都备好了?”老秦头隔着窗户问张氏。
张氏道:“备好了。”
第二日天还不亮,听着外面更夫梆子响,不过是四更丑时正,老秦头就起床招呼三个儿子还有秦业先去割麦子,他点了油灯,问张氏:“灯笼在哪里?”
张氏道:“在里间的柜子上,我早就舀出来了。”
老秦头端着灯去找了一圈没看到,急了,出来低声吼道:“在哪里呢?”
张氏道:“就在那柜子上,你看不见啊?我早就舀出来了。”
老秦头气道:“夜里让你舀出来,你是不是没舀?”
张氏争辩道:“我几天前就拾掇好了,肯定在那里。”说着就起身,下地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找,结果灯笼根本不在那里,她拍着脑门,诧异道:“我明明就是找出来都糊好了的,不可能没有了。”她气呼呼地道:“谁来动了?是不是秀婷秀瑶那几个丫头?”
老秦头气得胡子都颤悠了,“你就知道赖人,你的东西,孩子们谁敢动?一定是你老糊涂自己忘了,我夜里嘱咐你嘱咐你的,你非说都拾掇好了,看,耽误事儿了吧。”
☆、64第 64 章
第二日,依旧如是,不同的就是男人们没回家睡觉,女人和孩子们比第一天还早就被张氏喊起来。秀瑶只觉得浑身散架一样,而且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根本睡不醒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又倒下去,一迷糊就听见张氏在窗外吼道:“挺尸呢,还不快点!”
秀瑶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睡意全无。
又是一天,一天接一天,秀瑶觉得过得可真慢都有点坚持不住,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这日晌午她继续拾麦穗,只觉得头晕脑胀的,她就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秀容看她摇摇晃晃的,忙道:“小妹儿,你去喝口水,在树底下荫凉里歇歇。”
秀瑶却不肯,要是歇歇,二婶肯定又骂骂咧咧难听,懒得跟她磨牙,她道:“我没事。”
她话音刚落,秀容就看见她摇摇晃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麦草堆里,秀容赶紧冲过去,“爷爷,爷爷,小妹儿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