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房门也不像以前那样,进屋就得低头,如今房门也建得宽敞的,人进屋不必再害怕撞到头。东西两座灶台,砌得平平整整,不再是纯土坯,而是用青砖,灰泥抹缝,显得干净大方。
崭新的铁锅,崭新的锅盖,墙壁上顶着木楔子,挂着崭新的铲子、笊篱、箅子、炊帚、筷子架等等。堂屋正中是一座翘头大案,上面放着花瓶,里面插着鸡毛掸子,还有一盆牡丹花,一座摇钱树。在前面是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两只小杌子。
大案东边就是崭新的饭橱,榆木制作的,树木自然的纹理在漆面下更加光泽柔润。碗柜饭橱上都有纱屉,依稀可见里面餐具的光芒。
家里到处都贴着喜字,让人一看便觉得喜气洋洋的,也跟着心情愉快起来。
东间炕上铺着崭新的高粱蔑炕席,炕尾处一只四门炕柜,上面七八床棉被几乎到屋顶。让人惊讶的是屋顶竟然吊了承尘,也就是虚棚,是看不见屋笆的。
炕前靠东墙是新娘子的梳妆台,北边靠墙是黑漆大衣柜,屋子里家具不多,却干净整洁。
西间炕上就放了大大小小的攒盒,里面是些果子和点心,炕前放着联三橱,北边是衣柜衣箱,几只凳子。
秦家的人都穿着新衣服,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他们跑里跑外地忙活着,将香案设在了院中,八仙桌、靠背椅,等新娘子被喜娘扶下驴车来进来拜了天地,就送进了洞房——东间。新娘子一到,全福老人就开始唱喜词,又让人开始分秀瑶等孩子们吃喜果、喜糕等,还有红枣、花生,桂圆、栗子、一个劲地问秀瑶几个枣甜不甜,花生香不香,桂圆甜不甜,栗子香不香,秀瑶都说又甜又香。
秦扬也由老秦头特意跟任先生请了假送过来的,大哥成亲他最激动,跑前跑后地忙活,听见全福老人问,他喊道:“早生贵子!”
大家哈哈笑起来,都喊,“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外面支起来的棚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都是亲戚和本家来祝贺的,除了柳家的、秦家本家的,连刘安、周强、刘岩等人也都来了,冯掌柜等人也送了贺礼来。
大人们吃酒,小孩子们就跑进新房去要糖果吃,这时候新娘子已经掀了盖头自己坐在炕头的大红被子上,穿着大红的嫁衣,头上扎着红花,脸蛋嘴唇都擦得红红的。
秀瑶挤在孩子群里看着,嫂子比以前白一点,可能是粉擦得多,白白的,眉毛和眼睛漆黑的,衬着红红的唇,看起来也挺漂亮的。
许二妮虽然是个大方爽快的女人,可毕竟大姑娘上花轿也是头一回,虽然是驴车,那也是嫁人。她从下了驴车,盖着盖头和秦业拜天地就心慌意乱的,后来进了洞房,掀盖头和秦业和交杯酒,她更是忐忑不安,如今坐在喜被上,被一干孩子们围观,她那头几乎抬不起来了,恨不得掀开被子将自己蒙住。
爹娘再三叮嘱过的,要温柔娴淑,人家秦家的闺女个个都是温柔的女孩子,叫她不要漏了马脚,让婆婆小姑们嫌弃瞧不起。不过她知道秀娴是个爽快性子,跟自己差不多,可听说秀娴是个没心眼没计较的,就干活。
许氏心思百转的,看到秀瑶就朝她笑,秀瑶朝她挥了挥手,就被一干孩子们挤在中间动不了了,她挥着手,“别挤,别挤!”
秦扬也急了,喊道:“你们都是故意的,不许挤我姐姐。”他在外面玩,经常听那些臭小子们说自己的姐姐们长大好看,尤其是四姐姐秀瑶,谁娶她做媳妇谁这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可是记住了,看他们都挤她,他就开始扒拉他们。
秀瑶喊道:“嫂子,快扔棋子。”新媳妇坐炕,孩子们都来要糖果吃,里面有糖、棋子、花生,足足一手箱子呢,都是给新娘子分的。
许氏见秀瑶被人挤住,赶紧捧了一大捧棋子花生的往炕上一撒,那些孩子们呜嚎地冲上去抢,秀瑶和秦扬逃出来,长吁了一口气,“哎呀,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秦扬嘿嘿笑道:“姐姐,我还是娶一个媳妇吧,八个的话,会累死的。”
秀瑶拍了他一巴掌,“胡说八道,要是八个,也只有一个是媳妇,其他都是妾。”
秦扬又问道:“姐姐,什么是妾?”
秀瑶就道:“小老婆,不用这样过大礼拜天地,直接抬进家随便就可以休掉的。”她随口敷衍他,秦扬却听得津津有味。
热闹了大半天,等宾客们都吃饱喝足陆续告辞,还有路远的要留宿,就在老秦头、三爷爷、二爷爷家借宿。
晚上柳飞住下,他和秦显最投缘,再加上秦产、秀娴、秀容几个,蹲墙角一合计,就要去听墙角。他们都不敢去闹洞房了,之前本村有人去闹,结果被大嫂给吓出来了。大嫂说了句:“这位小兄弟,你还没成亲吧。等你成亲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们呀,我们会去好好捧场的。”这话没什么,可许二妮有股子狠劲,小时候家里穷,她打小姑娘的时候就干重活,比秀娴还能干,吃了更多的苦。大远的路都能挑着担子走夜路,遇到野狗一脚踹飞,男人都不敢跟她打架,都说她是母老虎。不过这些事儿秦家不知道就是了,毕竟离着远,人家一般也不会说的。
她用那股子狠劲把话说出来,那些半大娃娃自然害怕,都乖乖地拿了棋子糖的就走了,没有人闹洞房。
屋里的茶壶灯照的整间屋子都亮堂堂的,在暖黄的灯光里,许二妮微黑的皮肤也就不黑了,反而有一种光洁的白,朦胧挡去了诸多的瑕疵,她就是一个浓眉大眼,笑容爽朗的漂亮姑娘。
秦业看着她笑,有点不记得当时她的模样,这么一看,就跟看个陌生人一样,然后看她浓眉大眼跟她哥有点像,又觉得有点别扭。
许二妮抿着唇偷眼看他,然后也乐,心如鹿撞,又羞又喜,“你看什么,还不睡觉。”
秦业笑道:“我觉得你像你哥。”
许二妮摸了摸脸,“我眼睛像我哥,脸盘像我娘。”
秀瑶在窗外听到,暗道:幸亏脸盘不像,否则还真是更别扭,大哥怎么下得去手。
窗外人太多,又怕屋里的人知道,都小心翼翼地弯着腰,还有人想偷看,就悄悄地挤过去。秦扬在最里面,他把着窗沿,窗户上糊了窗纸,里面朦朦胧胧的只有两个人的剪影投过来,别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可以听见说话,只可惜,两人说话规规矩矩的,还真是没什么好听的。
过了一会儿,秦扬有点不耐烦了,小声问道:“他们怎么还不洞房啊。”
秦显低声道:“你知道洞房干嘛?”
秦扬道:“知道呀,不就是玩亲亲吗?”学堂里那些人都说的,瞒着先生,还看玩亲亲的画呢,他也看了,没什么好玩的。
这时候秀容激动道:“啊啊啊,凑一起了,哈哈。”大家仰头,就见窗户上的两个剪影慢慢地凑在一起,轮廓鲜明,睫毛都根根清晰,唇形对着唇形。
而屋里的许二妮,只是往前凑了凑,去拿被子而已,灯光将他们的影子交错,就出现了那一幕。秦业听见窗外的声音,脸一下子红了,忙扑过去把窗帘挂上,对许二妮道:“快,吹灯!”
许二妮一听,刚才他还傻傻地坐着不动,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她又慌又羞,只觉得浑身发软,灯也够不到了,秦业歪过身来,越过她,将灯吹了。许二妮被他圈在怀里,只觉得浑身发烫,发软,从前那些豪言壮语都不见了。
从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害怕男人,只有遇到秦业的时候,她觉得那个眉眼疏朗的男人,真的很俊呢。不但是俊,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温暖宽厚,不轻视女人,对她也笑得很温柔。
他的身体也滚烫的,胸膛宽厚,唇*辣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然后慢慢地滑到她唇角,试探着吮住她,她忍不住学着回应。
……
再强悍的女人第一次还是有些怕,不知所措,接下来的可能是让她人生遽然改变的事情。
可她不怕,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放下她那强烈的性子和女人强大的自尊,愿意主动提亲。
……
窗外,灯光朦胧,虫声此起彼伏,梧桐花的香气靡靡漫漫而来,将他们淹没。
窗外秀瑶几个原本是在偷听墙角的,结果一个个被柳氏提溜着耳朵赶走了,三间屋给秦业和大嫂住,秦产和秦显去场里的小屋里住,秀娴等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