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原地不动,告诫对方:“需要断句的地方,千万不能含糊。”我搁茶杯到石阶上,解了衣带,脱下外袍,抛到地上,“阿沅拿去洗一洗。”

阿沅公子面容扭曲,“奴家……从没洗过衣服……何况还是……鸟屎……”

“经验是要慢慢累积的,这洗鸟屎也是要有第一次的。再说,你不洗谁洗。”

阿沅委屈道:“还有总管,反正他什么都管,这洗衣服也该他管,何况,昨夜他还同大人……那个……那个……”

我眼皮一掀,“哪个?昨夜你没醉?”

阿沅低头对手指,“人家只喝了一点点,又没完全醉,隔着老远看大人搂着梅总管倒了地……人家只恨自己没能在大人身边,不然,大人欲求不满,也不用对梅总管下手,这不……这不还有人家嘛!”

“什么?!顾浅墨你对总管哥哥下手了?!”屋顶飞下空空小盗圣,震惊又悲愤地指着我。

我摸着茶杯喝了几口,“喝醉了不甚清楚。”

“顾浅墨你这个禽兽!呜呜呜,总管哥哥……”空空捂着脸往外跑,正撞上一个人,抬头抹了眼泪,又将来人一把抱住,“顾浅墨玷污了总管哥哥,现在只有香哥哥了,千万不要让他酒后乱性再把香哥哥给采了,呜呜呜……”

来人正是晏濯香,面容略有惊讶,一时将我远远望着。

我抬手打招呼,“哟,早!”

“恐怕不早了。”晏濯香将空空的两只爪子放了回去,向我走来。

“晏编修莅临寒舍,怎不唤人通传一声,我也好恭迎一番。”我站起身,心道门口那几个小崽子恐怕是被晏濯香这厮给收买了。

“不必客气。”他嘴角一勾。

“您真是太客气了。”我嘴角也一勾,笑里藏刀。

晏濯香伸手到我面前,“侍郎不会忘了一件东西吧?”

“嗯?”我眉头一皱。

晏濯香眉目如画地看着我,“没多少时间了。”

“啊?”我接着疑惑。

晏濯香上前一步,抬手动作极快,我只觉他袖角从我面前扬过,一阵香风拂面,我神清气爽之际,他已退了回去,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玉牌。

我惊骇之余,探手入怀,放在心口位置的御赐玉牌果然没了。这厮……这厮……居然……

“晏濯香你这个登徒子!”我脸上温度上升。

他收回玉牌,淡然看我一眼,“别人沉溺酒色是衣带渐宽,侍郎为何是丰腴有加?”

“……”我紧咬牙关。

“先告辞。”他眉头划过淡如冰雪的笑,转身便走,到了院门口时又抛下一句话,“三刻后会有圣旨到。”

对于晏濯香的乌鸦嘴,我已然是不敢轻视,更何况一早就有乌鸦来问候。我早早更了衣,坐在前院一棵树下等。期间对圣旨内容做了无数种猜测,无论哪一种,都不会吉利。

从前只会来给我送男宠的叶公公今日面色沉重地跨入我府门,“顾侍郎接旨!”

我早已做好准备,跪到地上,扫地的阿沅陪着我跪下。

“门下侍郎顾浅墨行止轻浮,私闯京兆府,无视王法,刑讯逼供,即日起,贬岭南司马,钦此!”

我跪着接了圣旨,起身后将准备好的一锭银子塞入叶公公袖中,“公公,这圣旨是圣上拟的还是翰林待诏拟的?”

叶公公兜住了袖口,同情我道:“是圣上拟的。顾侍郎,你也别怪圣上,这事也是……没办法……”

“怎么说?”

“朝里有阁老弹劾,后宫有昭仪哭诉,侍郎,你说圣上能护着你么?”

“好罢,臣谢主隆恩。”

叶公公不忍道:“侍郎,收拾收拾去岭南吧,也只能这么着了,多带些家眷,那地方瘴气遮天,鸟不生蛋的……”

老头走后,我与阿沅两两相望。

“大人呀!”阿沅抱住我痛哭,“京官贬到岭南,那是有去无回,暗中要命啊,那死狐狸怎么就这么狠心,您失宠了怎么就这么惨,呜呜呜……”

我拍着阿沅的肩膀安慰,“咱就当是出京游玩,有阿沅在身边解闷,鸟不生蛋也无妨。”

阿沅脸色一呆,再一悲,“奴家也、也要去?”

“本官最宠爱的人,怎么能不带上呢?”

阿沅悲喜交加,脸色交替变幻着,可以看出心内必是斗争得厉害。

“岭南司马?”廊宇下走来梅念远,面容沉沉,模样清冷,“那地方如何去得!”

我想了想,道:“老狐狸要我去,我哪能不去。这样吧,我同阿沅去赴任,总管留在京师,照看府邸和众公子。”

梅念远目光从廊宇下投来,看不出冷热,“你二人走得到岭南么?大人识路么?”

我看阿沅,阿沅摇头,我道:“找个向导。”

“大人,谢大人来了!”门僮来报。

转头,就见谢沉砚赶了来,鬓角一层密密的汗珠。

“顾……小墨……”他疾步走进院子,极力平缓着呼吸,“可接到了圣旨?听说要贬你去岭南,你先不要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