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乖,来,亲一口!”小白脸凑过嘴来。

我也学着捏上他脸皮,一手捏一边,赔笑道:“亲小蛮是要额外付账的。”

“这么淘气!”小白脸居然来了兴致,从腰间摸出一张银票塞给我,又要来亲。

我将银票塞进他嘴里,挣脱着跳了出去。这回,被领头使节捞了去。

“小美人要多少银票大爷都给,先给我们主子伺候好!”说着,将我推到了对面。

我一头撞到梅念远手臂上,滚落到一边,他也没伸手扶一下,自顾自喝他的酒,对我完全视而不见。三位使节又尴尬了,领头使节对我使个眼色,意思是攻下这个堡垒要多少钱大爷都给。

我壮了壮胆,爬起来,抱着酒壶给梅念远空了的酒杯斟酒,清了清嗓子,“刘伶醉,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梅念远眸光一动,转过视线,这才落到了我身上,在我脸上逡巡许久。

我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心道该不会被认出来了吧?认出来的话,这人可丢大了!

“这位大……大哥……”我斟酒的手都颤了颤,面上笑得十分勉强,“看……看什么呢?”我作羞涩状。

他终于收回了视线,神情寡然,“抱歉,方才有些错觉。”

“错觉?”我胆战心惊地剥着一颗葡萄。

“姑娘有些像一个故人。”他低头看着酒杯,眼梢带着一丝瑟瑟的笑。

我强抑着加快的心跳,将葡萄剥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不知接下来再该怎么办。对面的三位使节深感欣慰地看着我,那意思似乎是碉堡有所松动,须赶紧趁热打铁,事后大爷有重赏。

“是个什么故人?”我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拿过他手里的酒杯,送到我嘴边喝了一小口。

他目光立即被我这举动给震了震,看着我留下淡淡红痕的杯口,不知是否还要继续喝这杯酒。也许是顾忌着对面的三人,也许是不想对人言,他没有回答我,却问:“姑娘是波斯女子,从异国而来,可是受过很多苦?”

我想想,有道理,遂满目凄楚地点头,“这一路的辛酸……只有小蛮知道……”的确只有小蛮知道,我却是不大清楚的。

梅念远目中满是同情,似乎想到了自己半生的遭遇,“是很小就离开故乡的么?”

“十三岁就被父母给卖掉了。”我泫然欲泣,想象力十足地编起了凄惨身世,“十五岁就接客,小蛮不从,被主人吊到房梁上打了半宿,险些死去,第二日拿冷水泼醒后又继续鞭打,小蛮实在扛不住,只好委曲求全,答应接客。十七岁的时候,和一个少年相爱,被主人活活拆散,又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如今十九岁,再也不对这世间抱有什么幻想了。反正我们这样的身世,是不会有人看得起的……”

梅念远听得神色哀戚,连连叹息,一把拉起我,断然道:“我买下你,以后你不会受苦了!”

“啊?”我惊得无语。可是我今夜还要刺探阁老府,你怎么可以买下我?

梅念远出了包厢,去找老板商谈我的身价了。我呆在原地,三名使节异常兴奋,拉着我窃窃私语。

“姑娘,先跟着他,我们以后会跟你联系,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

“嗯嗯!他给你多少钱,我们保证会加倍付给你!”

“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绝对信任你!”

恢复“自由身”的我同梅念远一起出了波斯店,我朝斜对着的酒肆瞟了一眼,对掩在人群中的晏濯香说出唇语。

“姓晏的,你大爷的!老子被人买了,要做奴仆和双面间谍去了!”

59☆手稿印心,真迹寻情[vip]

梅念远的住宅靠近西市,但在一处较偏僻的地方,自带一个简朴庭院的两层小楼,外面看着很是普通,融嵌在寻常居民区,泯然于众。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小庭院,这里虽不如我顾府开阔大气,但布局经营倒也有些格调,穿过院子,进入主屋,几张桌椅几幅字画几个花瓶,摆设一律从简。正四处打量着,他倒了一杯茶过来,温言道:“这里是简陋了一些,不过吃穿用度倒不必担忧,你需要什么跟我说,以后慢慢添置。”

接过茶杯,我一面思量着一面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却听他又道:“小浅……”

我当即喷出嘴里的茶水,呛得咳嗽,带着眼泪花急忙看他,“我、我叫小蛮……”

“现在开始你叫小浅。”梅念远眼里笑了笑,依旧十分温和。

“为什么?”我心跳加快,满腹狐疑,不可能被认出来吧?晏濯香的手段我还是信得过的。

梅念远移开目光,似乎带有淡淡的感伤,落到了透过窗棂的阳光中,“有些感觉比较像……我既然赎回了你,改个名字还不行么?”

我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感觉不像呢?你还会同情我赎了我么?”

他稍加思索,眼神柔和地落回我身上,“姑娘的身世让人心生同情,无论你像与不像,我都会尽自己所能还你自由,不过……也许就不会带你来这里。”

我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像,就要来你家?你、你要我做什么?”

梅念远唇边噙着璀璨的笑意,语调轻松道:“洗衣,买菜,做饭,扫地……”

我小小地咽了口唾沫,对未来稍稍作了一下展望,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中,思考不能。当终于挣扎出这场凄惨的展望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那个叫小浅的跟你有仇?”

梅念远眼里的光华一下子消失了,略略暗淡了下来,几不可察地叹气,“哪里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一点寄托一点念想罢了……骗人骗己而已,想那么清楚做什么……”

似乎是被他语气所感染,觉得他身上被一片散不去的伤怀愁雾所笼罩,周边氛围也附带上了几层阴郁。我放出几寸刺探的目光到他眼里,那浓到化不开的伤情别绪将我淹没,不由自主一手就拍到了他手臂上,“看开些看开些……”

他将目光一收,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去。

“先生——”这时外面跑进一个小童,气喘吁吁,“我打听到了——”

梅念远向小孩走了几步,面上关切又生生压住,“打听到什么了?”

“侍郎嫁妹,阁老府上好生热闹,好些大官儿,穿华丽衣裳的送各种彩礼的,狗蛋从没见着这么热闹的呢……”狗蛋兴奋地描叙。

显然没到梅念远要听的重点,他微微蹙了下眉,截断唾沫横飞的孩子,“看到花轿了么?看到新娘子了么?看到侍郎了么?”

狗蛋咽了下口水,“花轿好漂亮!新娘子的衣服也好漂亮!没有看到侍郎。”

听到最后一句时,梅念远眼波震动了一下,面上神采散了大半,状似自语:“她莫非……真的……”半晌后,他让狗蛋稍等,自己上楼不知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