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张主任也真是的, 马上快下课了训自己家孩子,真是……”
“她闺女整那个头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张主任一天就大惊小怪的。”
“哎呀那有啥的, 现在烫头发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大街上不也有嘛,现在谁还头发管的那么严啊。”
“谁叫他是咱学校的教务主任呢,要是她闺女都不听话了,其他学生哪能有听话的,学校不就乱了嘛。”
“那倒也是。”
成旭海再去其他班级上数学课的时候,恰巧看见那个女生在班级门口站着,大概是被教导主任罚站了。成旭海看那女生头发是卷曲着的,一看就是烫过的,不过这地方不拿文艺工作证是不给烫头发的,这女生估计也是跟杨丽英一样,自己在家拿什么东西弄的。
既然这女生父亲就是教导主任,那这女生大概就是去别人家或者趁着父亲不知道的时候弄的。这女生好像是个住校的,那大概就是去同学家弄的?成旭海路过的时候,还听那女生在抽噎。成旭海进班级后,教导主任也进来了,向成旭海打个招呼,“成老师,我说一件事。”
成旭海把讲台让给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叫自己闺女进来,拉到讲台上说:“大家看好了,我不管你谁家的谁,总之,在校期间就不能把头发给弄成这样!”下面的同学一阵唏嘘,教导主任让女生回座,“你赶紧把你那头发弄回原来样子,要不然就真的停课了!”
“我靠,对待自己家孩子还这样。”
“是啊,张丽学习很好的,烫个头发她爸都不让啊。”
教导主任吼了一句,“学习好不好也不能烫头发!这是学校的规矩!”下面瞬间安静了,教导主任用目光巡视了下面一圈,没有人仪表不合格,他仰着头,鼻孔朝天的走了。
成旭海讲课的时候,有同学小声问那个女生,“你爸爸管的可真严,不过你怎么住校还能烫头发啊?”女生糯糯的声音,“我姑姑那天来学校看我了,她是个文艺工作者,她的头发就这么好看……”旁边同学接话道,“是不是她给你烫的呀?听说要是去理发店可得好贵的呢,而且要有什么证明介绍信的。”
去理发店剪头发才几毛钱,但是去理发店烫头发要四块多一次,烫头发对某些人来说可算是一次高档享受了。
而且一个学生的生活费才七块钱,更不可能拿出四块多烫头发了。
成旭海听这几个学生在下面唠嗑半天了,他一说他们就说,他一停他们也停下来,旁边的同学哪里还有心思学习,越来越多的周围同学都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小声的唠嗑了。
成旭海眼睛扫过烫卷发的那个女生一眼,女生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立即低下头,旁边的同学还不知道怎么了,刚要问点什么就听见成旭海不喜不怒的声音,“那位同学,来,回答一下问题。”旁边的一个女生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可是这女生压根没听课,怎么回答问题?
被叫起来的女生知道错了,低个脑袋不说话,成旭海想,这个班级可比刚才那个班级难管多了,大概是这个班级有一个教导主任的孩子的缘故。刚才那个班级,无论男生女生,都能给人一股上进的感觉,进那个班级就有一种学习氛围,这个班级不一样,有带头烫头发的,还有上课不带课本跟同桌俩看一个的,而且这个班级的学生,衣服上的补丁都很少,甚至多数都是新衣。
这个班级有几个同学是主任和老师家的孩子,有家长的照拂,学生也不是很用功学习,还有一些好像是一些工厂管理阶层的人的孩子,这个班级也不知道怎么分配的,都把这样一些人分配到一起,哪里有什么学习氛围。
“旁边的同学,回答一下问题。”成旭海说。
他估计这一溜儿可能都没听课,一个话匣子在那里没完没了的,一圈人都在听。果然,成旭海把那一排的人都叫起来,每一个人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我是不是应该请几位家长来学校陪读?在学校怎么想的,不好好学习,有的人以后家里能给分配工作,那其他人呢?自己家里都给安排好了?”成旭海声音平缓,仿佛是在给这几个站着的学生讲大道理。
有的人自然听不进去,但多数人家里贫穷,家里又不只是一个孩子,对于成旭海这番话听进去,也记在脑子里,烂在心里。
“你们几个好好想一想,来学校到底为的是什么,还有,王光和刘瑕同学,你们两个父母都在学校工作,是不是更应该好好学习,给自己的父母长长脸?”其实成旭海要是只是这么一说,不点名还好,点名就感觉像是当众批评,点名批评,很丢人。
两个女生还没等成旭海说完话,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下课铃声响了,成旭海没说下课,班级气氛紧张,外面走廊的声音越是欢快,班级里的人越是坐立不安,心里就越忐忑。
有的人下课还有事情要做,有的人要上厕所,总之这样压堂下去,对同学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等一会儿下节课上课的铃声响了,下一位老师来了,谁都别想出去。
班长是个男生,班长见双方都在沉默,他第一打破这沉寂气氛,“成老师,你看,她俩知道自己错了,就原谅她俩吧。”给两位同学找了个台阶下,好在两个人反应得也快,赶紧含泪点头,“成老师我们不会上课说话了,我们好好学习……”
成旭海这节课上得很郁闷,先是教导主任来讲一番话,这就把班级里的气氛给搅乱了,同学们知道的开始议论,不知道的同学到处问,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大家的好奇心是毁了一节课。有事情尤其是批评学生的,其实是可以下课做的,毕竟上课批评了学生,学生年龄还小,有可能一节课都想着那件事,一节课都听不好课。
教导主任走后,下面的学生们心也基本都散了,没有几个专注成旭海讲课的,基本都在问烫头发的那位同学。成旭海两道例题讲完了,随便叫一个同学,人家就摇头说不会,简简单单的例题,在另外一个班级,一节课可以讲五六道题,而且第二天随便提问哪个都是没有问题,回答得顺顺溜溜。
他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别的数学老师给代课的两天,他再接手自己的班级,总觉得有一些东西是变了的。就像另外一个班级课代表说的,不收作业的老师,让学生互相批作业的老师,这么不负责的老师,哪个学生会有学习的想法,哪个班级能有学习的气氛?
回到办公室,成旭海就听那帮数学老师在讨论教导主任女儿的事情。
“怪不得哦,原来人家姑姑有钱呢。”
“那女同学自己说的,说姑姑是上海文工团的成员,这不过年串休吗,她说姑姑回省城来看看,她觉得姑姑头发好看,她姑姑就给她领到同事家给她头发也烫一个。”
“天哪,这姑娘胆子也真是够大的,背着父母,就敢让姑姑给烫头发,也不怕回家就挨揍?”
“挨揍什么?你要是亲戚给弄的,父母能说啥?还能去打你那亲戚一顿?”
“那倒也是,不过那小女生,烫完头发还真是好看多了。”
“等哪天我也自己在家烫一个头发,第二天我来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说好啊。”
成旭海想起杨丽羽的头发,杨丽羽那微微卷曲的头发还是同事给烫的呢,用一根瑕疵比较多的弯金属筷子,在煤气上靠一靠就往头发上卷,也真不怕危险,要是一不小心烫着肉了,那可直接送医院去了,第二天都不一定能见人了。
他打算晚上回家就告诉杨丽羽,等这次头发的卷没了就别烫了,他想想都为她担心。
一个星期后。
医院发工资管事儿的人是亲自把杨丽羽的工资和一些票子送到杨丽羽手上的,这次是装在一个信封里,黄色皮的信封上写着杨丽羽的名字,字迹有点潦草。
“哎杨同志,那个下个月就有休假的了,然后咱医院每年都给过年分点东西的嘛,然后每个人分的都不一样,有的人多分了布票有的人多分了肉票,你之前不是说寻思饭票换工资嘛,我想你是不是最近需要钱,那个本来吧,应该给你多分两张布票和一张粮票的,我看你新衣服也穿着,也用不上那么多布票,咱有人要布票的,我就把你的一张给人家了,人家给你换了点钱,你看行不?”
杨丽羽听这人说了半天,总算听懂了,她的确是急着用钱,而且她也不急着换新衣,自己手里已经攒了一张布票了,成旭海手里也有留着的布票,她要那么多布票也没什么用,换成钱也是可以用在正地方。
这给用票换钱,正常是不允许的,这位管事儿的正好帮她把麻烦事儿给做了。
见杨丽羽半天没有应答,发工资的那位老兄有点犹豫,“实在不行,我给你换回来也成,你等两天,我就能给你换回来。”杨丽羽赶紧摇头,“不用不用,谢谢您了,我正需要钱呢。”
家里还有好多东西需要买,椅子还要买两把,她打算再给成旭海做一个新的被子,不过新被子用他们手里现有的布票就够了,花点钱多买点棉花就行。
王主任在旁边咳了一声,管事儿发工资的人又笑呵呵的补充道:“这还要多多感谢王主任啊,要不是王主任提醒我这件事,我真忘了要给你把早晚饭票换回工资了,哈哈。”杨丽羽收了自己的工资和票子,转头要谢王主任,她的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呢,王主任连忙说道,“这小李啊,净胡说,我就是想起来提醒了一下啊,杨同志你不用在意啊。”
杨丽羽想起自己过年的值班表,昨天她没记下来,今天她得记下来,跟成旭海说一下。
“王主任,我再看一眼咱内科的值班表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