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并没有怀疑,担心地问:“摔到哪儿了?很疼吗?严不严重?”
太子含糊道:“没什么大事,孤缓缓便好。”第一个问题就当没听到。
好在福全也没在意,还想问什么,一个宫女从寝殿里出来,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请几位殿下先去歇息,暂时无暇相见。”
太子一怔,问道:“谁在里面?”
宫女道:“皇后娘娘和三殿下,还有几位阁老都在里面。”
太子脸色大变:“赵玺回来了?”随即冷笑道,“他还有脸回来?”
福全听不懂了:“三弟从西北回来了吗?能回来难道不是好事?”
太子没回答,只是阴沉着脸问那宫女道:“三弟都能进去,怎么父皇偏不见我?”
宫女恭敬地回道:“是陛下的旨意。”
太子本就被命根子处的剧痛搅得心气浮躁,这会儿两相对比,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啪”一声,一个巴掌打了上去。宫女的脸颊顿时高高坟起一块。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太子素来一副温文君子的模样,何曾在众人面前做过这样的事?
太子怒斥道:“还不进去通禀,就说是孤求见。”
宫女含着眼泪,吭也不敢吭一声,低头重新入内。韩有德在一边皱了皱眉,却没敢说什么。宣武帝病重,太子即将是大魏的天下之主,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宫女得罪他实在不明智。
片刻后,宫女没有出来,褚皇后却出来了,望着太子皱眉斥道:“胡闹!知道你是秉性纯孝,挂念父皇,可这会儿你三弟带回来一个神医,正在帮你父皇施针,你这个时候闹着要进去,影响了神医诊治,担得起责任吗?”
太子一愣:“神医?”眼神和皇后一对,冷静下来,“是儿臣太挂念父皇,失了分寸,请母后责罚。”
褚皇后道:“你先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偏殿等着。”
太子目光闪了闪:“儿臣就在这里等父皇的消息。”他已经来得晚了,这个时候再不好好表现,只怕就要受人诟病了。
福全也道:“儿臣也不走,就在这里等消息。”
太子和嫡公主都表了态,其他人自然纷纷应和。韩有德索性命人搬了几个小杌子过来,给几人歇脚。
又过了许久,几位重臣都退了出来,里面传旨,叫几个皇子公主进去。
宣武帝依旧躺在龙床上,先前那股子让人心惊的死气已经不见,浑浊的双目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方神医在一边拟方子,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围着他小声讨教着。
轻城松了一口气,看向含笑站在一边的赵玺,忍不住热泪盈眶。赵玺冲她粲然一笑,神采飞扬。
半年来,久久悬在半空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他回来了,一切安好,她再也无需夜不安枕,日日忧急。
宣武帝的目光掠过几个儿女,露出笑容:“朕今日逃过一劫,多亏了蛮奴。”
荣庆讨巧道:“也是父皇洪福齐天,三弟恰恰赶在今日回来。”
宣武帝笑容愈盛:“你们说,朕该怎么赏他?”
福全心直口快,没有多想便道:“三弟在奉国将军的位置上也呆了许多年,父皇该给他提一提封爵了。”二皇子赵荣一出宫开府,便是郡王的爵位。赵玺和他一比,确实太过寒碜了。
宣武帝高兴地道:“福全所言正合朕意。”又问太子,“太子代朕摄政,你看,该给你弟弟赏个什么爵位?”他老了,只希望几个儿女能和睦,存心将人情让给太子做了。
太子神色阴沉,忽地一撩袍角,跪了下来:“父皇,关于三弟,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宣武帝一愣,仿佛意识到什么,面上笑容渐渐消失。
太子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疏,上呈道:“这是西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
轻城的脸色顿时变了,担忧地看向赵玺:太子是要将赵玺被西羯擒获的消息抖出来了?赵玺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浑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韩有德上前接过密折,在宣武帝的示意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宣武帝道:“念!”
韩有德战战兢兢地念道:“臣凉州卫指挥佥事鲁焕有事上奏:五月初,三皇子带护卫十二,随侍一人,入西羯腹地探母。六月廿二,臣接细作消息,惊闻胡姬病危有诈,三皇子中计被俘,贪生畏死,认贼为父,降,降于羯人。”
寝殿中瞬间鸦雀无声,人人变色。
宣武帝脸色铁青:凉州卫指挥佥事鲁焕是他特意安置在西北军中的钉子,有密折专奏之权,素来办事稳妥,忠心耿耿,是绝不可能捏造消息来陷害赵玺的。
宣武帝看向赵玺:“朕允你辩解。”
赵玺嗤笑一声,眼神冷漠下来:“他说的基本上没错。”
“蛮奴!”宣武帝一看他这态度就来气,声音抬高了几分,“朕不信你是这样的人。”这个儿子有多骄傲强硬,他比谁都清楚,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赵玺会因为贪生怕死投降西羯人。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因为胡姬?”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儿子表面看着脾气极坏,谁的账都不买,实际却十分重情。是不是胡姬用生母的身份要胁了他?
宣武帝不由后悔:当初,他是赞成赵玺去见胡姬最后一面的,毕竟胡姬生养了赵玺,血脉相连。可没想到,胡姬竟如此狠心,连儿子都设计。
太子见宣武帝态度,心中又妒又恨:都到这个地步了,赵玺也承认了,父皇居然还在为他开脱。这怎么行?仇结都结了,他好不容易抓到这小子的把柄,若不一鼓作气废了他,总是后患无穷。
他下拜行礼道:“父皇,国有国法。叛国乃是重罪,便是三弟真有苦衷,也不能枉法而为,否则,该如何服众,又如何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宣武帝露出颓然之色。太子说的没错,别的罪责犹可说,叛国之罪,罪无可赦。纵是他私心觉得赵玺有苦衷,也无法为对方开脱。
他不由看向小儿子。赵玺神色平静,仿佛丝毫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宣武帝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蛮奴,你还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