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两刻, 卫启濯终于回了。
他并未细说事情来由,只跟祖母说无甚大碍,跟着便招呼萧槿与他出来。
萧槿一路被他领到了他的院子。萧槿在花厅坐下时,见他跟厨房点了菜品后才坐下缓口气,终于忍不住道:“你去作甚了?”
卫启濯喝了半盏茶润了润喉,才道:“我去跟人打架了。”
萧槿瞪大眼:“打架?!”
卫启濯点头,跟着便讲起了今日之事。
原来,他今日去看榜时,遇着了袁志。袁志见桂榜榜首赫然写着卫启濯的名字,当时就放言说卫启濯必是舞弊得来的解元,卫启濯与他争持间,激怒了袁志,他预备招呼家奴将卫启濯押到顺天府尹那里理论时,被卫启濯抢先制住。
卫启濯看着瘦瘦高高的,但实则力气极大,最后将袁志一把按在地上,袁志大呼不服,卫启濯便命身边小厮寻人来将袁志扣住,自家折回府换了身衣裳,把袁志送到了顺天府尹那里。
“那后来呢?”
“后来府尹大人亲自查了考卷、号簿,并推问了主考官和阅卷官,确认无误,训斥了袁志一顿。我看袁志仍旧嚷嚷不服,我就说你若真是心有不服,去告御状便是,他这才没了底气。”
萧槿忍不住想起了前世被卫启濯当猴耍的楚王。他似乎有这个嗜好,一定要整得人家心服口服才肯罢休。
“不过我负伤了,”卫启濯说话间一把扯开衣袖,将手臂伸到萧槿眼前,“你看。”
萧槿低头一看,发现他手臂上只有一道小小的口子,还只是破了层皮,看样子可能连血都没出。
萧槿嘴角微扯。
“我觉得还挺疼的,”卫启濯径直坐到她身侧,“你帮我揉揉吹吹。”
萧槿顿了顿,拿指腹帮他揉按一番,笑问他还疼不疼,一抬头就正撞上他的目光。
萧槿一愣:“你看我作甚?”
卫启濯伸手将她紧拥在怀里:“没什么,就是你生得太好看,我每回看你都能看入迷。”并且怀抱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怪异心情。
他近来时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譬如,他梦见萧槿昏倒在雨中,梦见萧槿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面色灰败。
第二个梦异常真实。梦里,萧安夫妇跟萧岑围在萧槿床前,哭得撕心裂肺,他在她床前立了须臾,转回头就把被按在外头的卫启沨毒打了一顿。
卫启沨被揍得呕了血,却根本没有反抗,最后死人一样趴在泥泞里,一动不动。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那极爱干净的二哥任由脏污沾身却毫无反应。只是这个梦停在了这里,他暂且还没做到前情或者后续。
他今日揍袁志时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于是他越打越来气,那一架完全是超常发挥,手感来了根本挡不住,到后头几乎已经是将袁志当成卫启沨来揍,并且他也想,如果他继续这么投入地打下去,会不会再度触发那个梦里的片段,不过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用。
倒是袁志被打得不成人形,后来顺天府尹看到袁志那五色缤纷的脸,吓得脸色一白,压根儿没认出那是谁。
卫启濯轻叹一息,他梦里都在打卫启沨,看来果真是天生的对头。只是那个梦也太不吉利了。
徐安娴走后,卫启沨招待了温锦婆媳两个。傅氏原本就瞧不上温锦,如今更是嫌弃不已,根本懒得出面。
曹氏此番就是想借着探望卫启沨的由头来跟卫家攀攀交,若能得些帮持,那是再好不过的。温锦却是借机来跟卫启沨说私话的,但曹氏始终在旁侧坐着,她寻不着时机,一时如坐针毡。
好容易等到曹氏去了东净,温锦立刻转头给卫启沨打了个眼色。卫启沨扫了屋内几个小厮,道:“表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几个都是我的心腹。”
温锦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决堤而下,疾步上前就要扑倒在卫启沨怀里,却不意被他出声阻住:“表妹注意身份。”
这是温锦嫁人后第一次见到卫启沨,卫启沨仍旧是月窟仙枝的样貌,但态度却是冷冷淡淡的,温锦哭得妆糊了一脸,悲悲切切地质问卫启沨当初为何不来抢亲,以至于让她陷于这般境地。
她认为卫启沨当初大约是有苦衷的,但她等了一回,却见他只是安静不语。
温锦止了泪,怔怔看他。
她尚算了解卫启沨,知道他是个极其念旧的人,因而今日才作这般打扮。吕家再是家境殷实,也跟世家没法比,平日的吃穿用度比从前差了不止一点。不过温锦的嫁妆里有四季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吕家人以她过于奢靡为由限制她花销穿戴,但今日是来国公府,她完全可以穿得光鲜亮丽,然而她并没这么做。
她偏要穿得寒酸窘迫,让卫启沨怜惜她。她一度憎恨过他,但随着时光流逝,脱离泥淖的愿望取代了恨意,她几番闹着要跟吕懋和离,然而吕懋新婚那晚尝到了甜头,岂肯放过她,非但不同意,反而变本加厉地夜夜折腾她,她因而也更加想念从前卫启沨待她的好,由此方意识到她过去是活在蜜罐子里却不自知,只会一味耍性子。
温锦想到过会儿自己就要再度回到吕家,就忍不住抖了抖,抹着泪跟卫启沨忏悔,表示她从前不省事,也不该算计他,如今知错了,求他救救她,她哪怕给他做妾也认了。
“做妾?”卫启沨笑笑,“表妹说笑了。”
温锦闻言只觉心里一扎,又仿似想起了什么,忙忙捂脸。
她在吕家根本用不上多么好的脂粉香泽,她婆婆总说她败家,有一回她偷偷买来一盒杭州粉和一盒兰花香泽,被她婆婆发现,直接给收了去。又兼她忧思过甚,吃喝上头也不精细,大半年下来,她的肌肤越发干燥,脸上开始起干皮,面色变得暗沉,她有一日对镜一照,吓得砸了镜子。
她忽然想起,她这么一哭,她脸上的妆容花了,便在卫启沨面前显出了丑态。
“我瞧表妹如今境地确实不大好,”卫启沨端视她一番,语调缓和下来,“徐姑娘回头要治酒摆宴,我帮表妹提前要了一封请帖,表妹去散散心吧。我届时也与容姐儿一道去。”
温锦一愣,跟着一喜,连声应下,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曹氏折返。
她攥了攥手,直嫌曹氏碍事。不过表哥似乎确实还念着旧情,这便是个好苗头。等回头她再寻时机多来找找表哥,说不得表哥真能接纳她。
萧槿在卫启濯那里好生吃了一顿,去园子里转悠消食时,就听他说起了拟定婚期的事。
萧槿垂了垂头。时光匆匆,明年她就十五了,婚事都该提上议程了。
“我已经与父亲和祖母说好了,打算仔细筹备,大办一场,但我明年年初还要接着考,考罢之后也是诸事待理,可能至少要到四月份才能抽出囫囵工夫来,但明年四至八月不宜婚嫁,八月我倒不介意,但依我们的八字,拣不出好日子,九月才有吉日,”卫启濯面现难色,“我不大讲究这个,本想在殿试后就成婚,但祖母说婚都订了也不急在这几个月,成婚是大事,日期十分紧要。”
萧槿倒是知晓这一条。古人认为四至八月并非适宜婚嫁的吉月,至于原因,各有说头。公认最适宜成婚的时节是冬春两季,其中正月至三月更是大吉,皇室也多在一至三月行嫁娶。
但卫启濯要科考,明年年初成婚太过仓促,也恐扰乱他读书,毕竟那会儿正是着紧的时候。
卫启濯踟蹰道;“今年也没有合适的日子,否则我真想今年就将你娶回去,大不了……暂且不圆房,否则我担心你扛不住。”
言至此,他语声一顿。他总是觉得她还太青嫩,怕她承受不了。虽则他毫无经验,但他听说女子初次行房都会疼痛非常。孙茫已经为他问来了他想知道的东西,还附带了些旁的花样,但他如今不敢试,否则吃苦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