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般人忽闻此讯,第一反应肯定是惊慌失措的,能在这种情况下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他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实首先令我起疑的不是字迹,而是称呼,”卫启濯指给萧槿看,“啾啾看,这信上面说‘我儿’云云,你觉得父亲会这样称呼我?”
萧槿沉默了一下,道:“我其实以为那是书面语来着……那公爹素日在书信里都如何称呼你的?启濯?濯濯?乖儿子?”
卫启濯听到后头时沉默了一下,道:“父亲都是直接唤我哥儿的,在书信里也一样。”
萧槿心道这简直知父莫若子,又拿过信看了一回,道:“我倒希望是假造的……可如果是假造的,会是谁干的?要不审审那个小厮?”
卫启濯神情微凝:“目前只能如此,不过那种小喽啰,能知道的东西很有限。”
待那小厮领了同伴折返,萧槿与卫启濯便将人叫来仔细审了。只是二人对于夫妻两个的诘问均表示惊诧,只说确实是国公爷派他们过来的。
卫启濯冷声道:“你二人并非我父亲身边惯用的,我父亲怎会将书信交于你们的?”
二人连声道:“小的是打别处调来的,少爷离家半年,故此不识得小的。”
卫启濯沉容片刻,押了这两人便要送到府衙那边的牢房用刑。
萧槿盯着被按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摇摇头:“你们大概不知道,他是大理寺少卿,知道的刑讯花样很多,没有他撬不开嘴的犯人。如今这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他施展不开。你们最好现在招了,否则届时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两人对望一眼,又看了看满面冷肃的卫启濯,面现惊悸之色。
这位大人确实瞧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卫启濯没有耐心跟这二人耗着,挥手命人将这两个押过去,转头对萧槿道:“我去去就回,啾啾且等着我。”
萧槿点头:“夫君自去。”
萧槿送走了卫启濯之后便转回书房,耐下心来等着。她以为他至少要半个时辰后才能回,却不曾想她才坐下不足一盏茶的工夫,卫启濯便回了。
萧槿惊奇道:“怎么回得这么快?”
卫启濯道:“他们原本便动摇了,我又随口讲了我之前在大理寺时都是怎么审讯犯人的,于是他们在半道上就招了。”
大年初一这日,卫启沨随着文武群臣朝贺罢,与几个同僚一道出了午门后,正自互相攀谈,余光里瞥见萧安与卫承勉同行说笑,留了几分心思,又隐约听到萧安初三那日要携妻儿来国公府这边拜会,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提前推了那日的酬酢,到了初三这日,打选衣帽预备往祖母处去时,就听丹青说萧家人来拜祝新年了。
萧家四个房头差不多聚齐了,只是几个老爷夫人里头立着个扎眼的人,频频惹人注目。
不是旁人,正是三姑娘萧枎。
萧枎今日虽是精心妆扮了的,但瞧见众人朝她投来的目光,总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如今已经服劳期满,她原本以为出了宫就是解脱了,但事实上出宫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需要面对更棘手的问题,譬如嫁人。
她年岁日长,又经了那样的事,婚事上头便越发艰难。萧家的其余姐妹都嫁了人,今日都在婆家待着待客,唯有她还留在府上。
她爹嫌她出去丢人现眼,今日原本不想带着她的,但她昨日哭求了一场,她娘心软了,在一旁帮着求了一番,她爹被磨缠不过,只得应下。
萧枎随着爹娘前去拜望卫老太太时,时不时地瞧见卫家的子侄往来拜会,心中很是惆怅。及至看到鲜衣洒落的卫启沨,更是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在聊城的那段时光。若她当时提早知道卫启沨不吃虾,没有送错东西,那么长的时间,足够她仔细谋划谋划,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做卫家的少奶奶。
卫启沨瞧见萧岑被小厮领着出去了,似乎是去方便,便也跟了出去。
萧岑打东净出来后,抬头看见卫启沨,打了声招呼便要走,却被卫启沨叫住:“五公子明年便要再考会试,但眼下四弟越发忙碌,我上元那几日假期倒没有旁的事,五公子不如来国公府这边,我与五公子讨论制艺。”
萧岑也正在发愁明年的会试。他两年前那场会试没有过,明年要再考。他本想凭着举人的身份直接入国子监等缺,但他爹始终想让他得个科甲正途的进士回来光耀门楣,这一两年间简直是按着他的头逼着他学。
卫家家塾这边的先生虽然一肚子学问,但讲的不如姐夫有趣,可姐夫没什么空闲,他也不能总来找姐夫给他补。
卫启沨虽没姐夫讲得好,但比家塾里的先生温和得多,即便是他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也会耐心解答。只是,姐姐不许他跟卫启沨走得近,而且从来不言明缘由。
萧岑鼓了鼓腮帮子,脑中灵光一现。
卫启沨对他这么好,还一直不肯娶媳妇,姐姐又总拦着他跟卫启沨走动,难道……
萧岑虎躯一震。
卫启沨见萧岑朝他投来的目光透着古怪,道:“五公子身子不适?”
萧岑眼睛瞪得更大了。
糟了糟了,卫启沨好像真的很关心他……
卫启沨又问了几回,萧岑憋得满面涨红,想劝卫启沨对他断了念想,可总是不好张口明说。
萧岑正自尴尬,忽然瞥见萧安往这边来,忙道:“我爹来寻我了,二公子所言改日再议,我先告辞了。”言罢一溜烟跑了。
卫启沨目光微动。
他会刻意待萧岑好,一则是抱着补偿的心态,二则是想借着萧岑接近萧槿。如今第二条是不可能了,但不论怎样,尽力拉拢还是必须的。
卫启沨正欲折回,回首间却瞧见萧枎正跟她娘冯氏一道立在斜对面的曲廊上。冯氏与一位夫人说笑,萧枎就低垂头捏着裙幅。只是他往那边瞟去时,正对上萧枎暗暗投来的目光。
她似乎是在偷觑他。
卫启沨攒眉。这个夯货前次坏了他的事,否则温家早就败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死一个温锦了事。他等了这么久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了。
卫启沨嫌外面太嘈杂,与祖母说了一声,回了书房。他才坐下喝了口茶,就见丹青急匆匆进来道:“少爷,不好了,阮家人在外面闹着要见您。”
卫启沨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阮家,及至回过神来,当下冷了脸。
三月后,流民之乱渐息,但卫启濯还不能即刻回京,尚需留在兖州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