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事在她出了月子后就该提上议程的,然而因着卫老太太的事,两人都没什么心情,便搁置了下来。如今好像也是时候拎出来了。
卫启濯轻捏她的鼻尖:“你随意点个日子,咱们就上山去。只是啾啾届时莫要打退堂鼓。”
萧槿踟蹰着应了一声,想了想,又交代道:“到时候记得少放点灯油。”
是夜,更深露重。
卫启沨坐在灯下心不在焉地翻了会儿书,又慢慢将书卷搁下,起身踱到亮格柜前,俯身打开下面的柜门,取出了一个细瓷瓶。
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可能一点伤都没有。虽然刘用章显然是因着卫启濯的缘故而对他存着极深的偏见,处处限制他,但他还是寻机往战地去了几次。
他从前只是使使笔杆子,但是真正去了战地之后才深切感受到那种亲临沙场的震撼,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临场排兵布阵与跟纸上谈兵的区别。实质上,他这回也是抱着去历练的心的,毕竟他上头压着一个刘用章,也不可能抢什么头功。
国朝可文可武的臣子有不少,以他之前的位置,也很难做出什么政绩,倒不如往别处用用心思。
卫启沨甫一旋开盖子,一股清淡的香气便即刻逸散而出。他身上有两处不大严重的剑伤,已经基本痊愈,手里的药膏是祛疤用的。他虽则是个男子,但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容,并不想让自己身上留下疤痕。
他骨子里其实是个苛求完美的人,这也是他一直将自己堂弟视为夙敌并且不断想让自己变强的缘由。
卫启沨转头望了一眼跃动的灯火,眼眸幽深。
这回权当练手了,等藩王起事,真正值得争取的戏码还在后面。
今晚难以成眠的还有永福郡主。
她今日随着皇后去外廷见她皇帝伯公的时候,正碰见卫启濯从殿内出来。她上回见他还是去年,那会儿他立在马车旁,姿态华茂,风神熠耀,她至今都忘不了当时场景。那个时候她还听说他跟他的夫人萧氏多年无子,但身边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由此更是对这位世家公子印象深刻。
就她所见的,无论宗室子弟还是官宦子弟,大多是有妾室的,纵然没有妾室,身边也从来不乏女人,如卫启濯这般的,实在是少见之极。
她隐约听皇后说皇帝有意让卫启濯去蜀地任巡抚,她当时禁不住心里一动,但她今日瞧着卫启濯出殿时冷肃的神色,以及她皇帝伯公唉声叹气的模样,猜测大约是卫启濯推掉了这个差事。
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萧夫人。听说这位萧夫人三月前刚产下一个男孩,卫家上下都喜得了不得,原本沉疴不起的卫老太太,自从得了这个小曾孙竟然还一日日见好了。如今四处流传这件事,都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是天生的贵人。
她有时候想想,实在是羡慕萧槿,容貌,家世,子嗣,地位样样皆有,兼有这等痴情又出色的夫君,实可谓此生无憾了。
永福郡主拔下簪子挑了挑灯花,看着跳动的灯火,轻叹一息,起身研墨,提笔修书。
在开头落下“父亲大人膝下”几字后,她顿了顿,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原先要写的东西,满脑子都是自己未卜的婚事。
她对着纸上寥寥几字出神少顷,晃了晃头,继续走笔。
她今年才十四,对于宗室女来说,婚事还能再拖几年,暂且不急着担心。
转入腊月,卫启濯越发忙碌起来。因着临近年关,各衙门都忙于出纳总结,尤其是户部,要对各个衙署的账目进行仔细核对,并列出明年的预算开支,部里每个人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
萧槿午间哄宝宝睡觉时,隔着窗子往外面望了一眼。上个月便落了雪了,这个月又连降了几场,外间已是雪窖冰天。
想起上月她让他躺平等她那晚的事,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那晚的记忆十分模糊,第二日晨起醒来时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很是惊了一下。坐在床上回想昨晚情景,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询问卫启濯,卫启濯一脸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说她那晚扬言要将他压在身下折腾他一晚上,结果他早早盥洗沐浴罢了,躺在床上等她半晌也没瞧见她过来。后来跑去找她时,才发现她居然喝醉睡着了。
萧槿扶额。那晚的事,她只记得前半段。
之前他喝的鹿血酒还剩下一些,她觉得那个东西应该可以助她当一整晚磨人的小妖精,于是将鹿血酒找出来连喝了两杯。但她当时无甚特殊的感觉,觉得可能到时候会怯场,所以又找了一坛陈年佳酿出来,硬生生灌了五六杯,结果没想到那酒后劲儿那么大,她坐了一会儿就觉头晕得很,倒头就睡着了,后面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等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卫启濯后来戏谑她,说她之前让他等着,他还以为她要去准备什么,没想到竟是一醉了之,直接睡了过去。萧槿知他这是激将法,不欲中招,便跟他岔题说起了践诺的事。
他之前在她生产时说的事是为她在西山放一千盏孔明灯,期间包下整座香山寺观景祈福。
有道是“京师天下之观,香山寺当其首游也”,香山寺景色之盛闻名天下,当时又正值秋季,满山红枫似火,千盏孔明灯同时放飞,是何等壮观。萧槿当时正是临盆时候,疼得神志不清,听了都禁不住一愣。
生孩子都挡不住爆棚的少女心。
这也算是间接秀恩爱了,范围辐射京畿。
卫启濯原本的打算是先为卫老太太做一场盛大的法事祈福消灾,然后再为她放孔明灯,也为孩子祈福,但卫承勉兄弟两个此前已经为卫老太太做过好几场法事了,卫老太太的病症却始终未见好,老太太知道他这个打算之后便让他打消念头,说做法事倒不如出去施粥去。
再加上萧槿生产后见卫老太太病症反复,倒也没什么心情放孔明灯,这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如今卫老太太病势稳定,她近来心绪也好起来,便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只是卫启濯年前都太忙,怕是抽不出工夫来。于是两人合计一番,便将这事挪到了上元节。
萧槿哄着宝宝睡下后,转出门去,打算去卫老太太那边看看时,忽见喜儿急急打远处跑来,朝她一礼道:“少奶奶,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来了,说要见您。”
萧槿奇道:“他们来作甚?”
喜儿踟蹰着道:“大少爷未曾说,但奴婢瞧着……恐怕不大妙。”
萧槿嘱咐乳母看好儿子,转身往正堂去,命丫头将卫启泓夫妇带到这边来。
卫启泓一瞧见萧槿,脱口就道:“弟妹,这回恐怕要你割爱,将霁哥儿送出去寄养几年了。”
萧槿闻言面色瞬冷:“大伯是开的哪门子玩笑?”
“自然不是玩笑,”卫启泓沉着脸道,“震哥儿晨间被炮仗惊着了,我抱着他往观里看了看,那里的道官卜了一卦,说霁哥儿与震哥儿的八字犯冲,须得将两人分开来才能平安。”
他口中的“震哥儿”指的是卫启泓的儿子卫嘉震,如今已经三岁零一个月了。
“我就说为何震哥儿渐大却越发不活泼,自打霁哥儿降生,震哥儿又总是生病,原是犯冲,”卫启泓脸色很是难看,“那就烦请弟妹想想法子,将霁哥儿先弄出府养几年。”
萧槿冷笑,心道你确定你儿子不活泼缄默寡语不是随了你阴沉的性子?或者是之前发水痘持续高烧给烧的?宝宝降生时正是秋季,之后又很快入冬,秋冬季节正是小儿头疼脑热高发的时节,这也能赖到宝宝头上?
卫启泓见萧槿面色不善,蹙眉道:“我这也是为着两个孩子好,又不是让你将霁哥儿扔了,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