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路的善人,看着一名乞丐。
又仿佛寺庙里的菩萨,注视着愚昧的世人!
这是何等一种刻骨的眼神?
穿越了漫漫的时光,回望着过去,注视着现在,审视着眼前,审视着此时此刻。然后,露出了那种发自她心底,发自她神魂,发自她骨血的——
讽刺!
她唇边,是一抹近乎冷酷的讥诮笑意。
没有人可以得知她听见那一句“爱使人痴”时满心感觉的荒谬,一如无人可以品尝走过了一路凄风苦雨的她,再次得闻“杀妻证道”之时的复杂……
爱使人痴,不假。
可这“情爱”二字,断不该使人失智!
我以痴心与人,人弃若敝屣!
我以真情与人,人拔剑相向!
如此真情,如此挚爱,要之又有何用?不过是一腔真情错付,不过是一生痴愚难解!
何必?
又何苦!
漫天的冷雨,坠落在见愁的眉间,遮挡了她的视线。
这样的天气,岂不像极了那一天吗?
一样阴沉的天幕,一样滚动的乌云,一样断线似的雨珠。只是没有了环堵萧然的农家院,没有了穿透雨幕而来的那一道苍青的身影,没有了靠在门角的那一柄油纸伞……
见愁的心,忽然静极了。
站在这席卷长空的大雨里,她抬首而望:雨太大了,那凌空而立的男修的身影,都为之模糊,更看不清此刻同样飞身凌立于半空的梁听雨的表情。只有天际,那渐渐靠拢的两柄鸳鸯钺!
不知何时,两柄鸳鸯钺俱脱手飞出,同时发出了一声嗡鸣,竟在梁听雨头顶上悬停,如同飞轮一般飞速地交缠旋转起来。
于是,男修虚影身上那些红丝随之飞去;
于是,梁听雨体内那些黑色印符也随之飞去。
顷刻间,二者已相互拼合,融为一体。
奇异的变化,瞬间发生。
两片鸳鸯钺,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方玲珑扣一般的印记,一半是红,一般是黑,在飞速旋转之中,散发出一片又一片波纹一般的气息,寂静中隐藏着冰冷的杀意!
“哗啦啦……”
苍穹阴暗,乌云密布!
仿佛感觉到地面的杀机,又仿佛为鸳鸯钺合二为一这一刻摄人的气机所牵引,惨淡的天幕上,隐约有闷雷滚动之声,眨眼便降下大雨如瓢泼!
“滴答……”
“啪嗒……”
“淅沥沥……”
“簌簌……”
……
天地间,骤然充斥着千千万万种雨声。
有的是雨滴划破虚空时的嘶哑,有的是溅落破碎时的清脆,有的是汇入远处澜河浪涛时的轻柔,还有的,是它们敲打在半空鸳鸯钺印记上时的空灵——
与森然!
分明平淡普通的雨声,此刻却响如惊雷!
在这瞬间,几乎整个白银楼都被笼罩进了这样的雨声中,这样充斥着杀机,密不透风的雨声中!
一声一声,好似剥皮剔骨,穿透人血肉之躯,甚而刺破人的魂魄!
冥冥之中,这千千万万种雨声,已然化作了可取人性命于刹那的冰刀冷剑!
梁听雨此刻已经高高立在苍穹之上,周身缠绕的黑气与黑色的印符都汇入鸳鸯钺后,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虚弱,也有些苍白。
但那一双漆黑的眼底,却更添了十分的疯狂!
而那男修,便虚虚地浮在她身后。
原本凝实近乎于真人的虚影,看上去浅淡了很多,就像是一幅被雨水冲淡的墨画,透着一种虚弱之感。仿佛只要伸手一戳,或者轻风一吹,便会灰飞烟灭。
见愁哪里看不出来?
梁听雨,或者说这男修,的确是已经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这一招,对她,或者他们来说,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只是……
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