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只是一口普通的铁剑,持在那修长手掌中,在身周,在雾气中,轻轻地转动。
剑起时,如蛟龙腾跃出水,有雷厉风行之态;剑行时,似惊鸿翩然留影,却如轻羽一般不留下半点声息与痕迹;剑落时,则若百川东归于海,万千洪流汇聚于一股,分明势极浩荡,却不露半点声色……
这是……
剑皇的剑。
见愁的身形,不由得就停了下来。
虽知道曲正风不过是在这饮雪亭中练剑,定然没有使出平日对敌的那些招数,眼前所见也不过只是一些寻常劈砍挑刺的基本剑法,可她却无法从中收回目光来。
不是任何人练剑,都能这般浑然天成、赏心悦目的。
分明没有用一分一毫的灵力,可不管是饮雪亭周围的江水,还是这江上一片的浓雾,竟都为剑势所引,随之旋转奔腾。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造诣?
见愁即便是不很懂剑,却也看得出这里面的深浅来。
曲正风这“剑皇”之名,人人都说是因有崖山剑这等神兵在手,可依着她如今所见和对曲正风的了解来看,只怕不全然正确。
正如一线天不认魂魄残缺之修,崖山剑又岂是甘认凡主之剑?
她没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曲正风自然也感觉到有人来了,只是眼眸沉静,持剑之手未有半分停下手的意思。
旋身走剑,身负龙蛇之变;引剑轻吟,则有造化之光。
足足半刻之后,他才慢慢地收了剑。
宽大的玄黑色袖袍,在虚空的雾气里划过一道长长的留影,在这渐渐明亮的天色中,却显得过于深沉厚重。
“要走了吗?”
见愁人还在江岸边,听得此言,脚下一迈,落足之时,便已经在饮雪亭中了。
先前在雾气里模糊的身影,也因为距离的拉近,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曲正风就站在亭前,背对着她,脚下是奔流的江水,眼却望着河对岸远远那繁华的明日星海城池。
见愁道:“该传的话已经传到,我已离开崖山多年,同门师长多有挂念处,所以不便久留。方才本也是路过,偶然察觉江边有人练剑,所以驻足一看,还望剑皇陛下莫怪。”
剑皇陛下……
曲正风垂眸看了手中凡剑一眼。这是昨日刚磨完的那把剑,看上去与之前的那些剑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见愁道友看了这许久,有何看法?”
“剑?”
见愁怔了一怔,随即失笑。
“于此道,我是一窍不通。不过在旁边看着,但觉剑招平平无奇,可剑势极强,能引周遭气机相合。想来外面人传,剑皇之剑已臻至化境,所言非虚了。”
“果真是一窍不通的。”
换了任何一个门外汉,也能说出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来。曲正风听了,忍不住也笑了一声,回头打量她一眼,却是摇头。
“崖山主剑,剑者三要:剑式,剑气,剑意。式为表,气为里,意为神。你虽崖山门下,可从未学剑,到底枉了这‘大师姐’的名头。”
她倒是也想学。
但魂魄的残缺,无形之中限制了很多东西。
见愁并未为自己辩解什么,只道:“听剑皇陛下此言,似有指教之意?”
未学剑是见愁的遗憾。
但大道千条,殊途同归。剑也好,斧也罢;拳也好,刀也罢,到了最后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见愁并不在乎很多,但开口反问的这一句,却实在没有多少善意。
曲正风已经叛出崖山,如今再说这许多,多少都有点“多管闲事”的意味儿。见愁不过是在提醒他。
他听得出来。
只不过,“若我说,确有指教之意呢?”
清晨的澜河,波涛流荡。
白银楼之事余波未平,见愁现在仿佛都还能闻见雾气里隐约飘荡着的残余血腥味道。
而今听见曲正风这似真似假的一句话,她只慢慢抬了眸,看向了他。
这简单的“指教”二字,只让她想起了当初,还鞘顶那一战。
还记得,此后他们还曾约过一战。
但因曲正风叛出崖山,此战一直没有机会履行。看眼下二人实力的差距,见愁也不觉得自己有实力与其一战。
曲正风想必也明白这一点的。
所以他说的“指教”,便值得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