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因为秦广王此刻超然的姿态,更是因为眼前这无数金线给他的感觉。
一种……
恶意。
天地众生,多少存在寂寂无闻,庸碌一生?万类苍生,也不过是在这细如琴弦的命运拨弄下生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既然如此,为何会令一本该朝生暮死的蜉蝣得到永生?
又为什么,这得了永生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人性,妖性,俱是邪性。
它们完全不是受到秦广王的驱使,而是自己向他攻来,仿佛是要将他这样一个超出寻常的存在抹杀!
不平,嫉妒……
一切一切正常的、不正常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疯狂地涌了上来,沾在每一根线上,向他袭来!
傅朝生胸膛里那半颗星陡然加剧了跳动,激起了他在这刹那间的战栗,猝然间已慢了些许,身形虽迅速化作了虚无,避开了天地间这陡然向他心上钻来的金线,脖子边上却依旧被擦到了一点。
就像是寻常人被擦破了皮一样。
可流溢出来的并不是鲜血,甚至不是妖血,而是一缕缕实质一般的黑气!
若有曾同少棘交手之人站在此处,只怕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一缕缕黑气,竟与那荒古神祇少棘,一模一样!
只可惜眼下极域七十二城已毁去大半,十九洲修士还在攻来的途中,仓促战斗间本就难以注意到这小小细节,更不用说傅朝生妖体天生,复原的是速度极快,那小小一道伤口顷刻就没了影子。
所以即便连秦广王都没察觉。
祂只是清晰地看见在避开这无尽命运之弦的瞬间,傅朝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那是方才割伤他脖颈的那道金线所带来的。
实在算不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然而那一刻的感觉,却使人毛骨悚然!
是那无比鲜活而又无比丑陋的情绪,顺着伤口钻入他身体!
只一刹那,便抵达心间!
耳旁于是一声尖锐的嘶吼,带着无限扭曲的不平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六道轮回,凭什么独你永生不死!死,去死——”
“哈哈哈……”
仿佛完全看破了此刻傅朝生所受到的冲击,秦广王已然大笑起来,自知与傅朝生间的争斗皆是所谓“道”所谓“心”的争斗,所以反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交手,只意味深长地抚掌。
“人性的滋味儿,如何?”
傅朝生只觉那随金线侵入他身体的意念冰冷而令人厌恶,凭他的实力只轻轻一动念,便将其泯灭在自己强大的妖识之中,然而那种虫子似的粘腻、阴冷之感,却如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散!
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墨绿的瞳孔也忽然转淡。
他身形飞转间,竭力地避开着这穿插在天地间近乎无孔不入的命线,可同时深埋在神魂里妖邪戾气,也在这为人步步所逼的窘境中炸了开来!
根本不需他多言一句,漂浮在半天上的鲲已知悉了他心意,竟然在这样一瞬间,硬生生撞破了那天罗地网一般的无数命线,从这虚空的高处向下方俯冲而去!
简直像是天塌了下来!
庞然的阴影由远而近,在秦广王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傅朝生身上的时候,祂已不费吹灰之力地接近了那朵扭曲了十数座城池所构筑而成的“黑莲”!
“轰!”
大鱼摆尾!
鲲鹏的本体何等庞大?纵使这在旁人眼中骇然无比的活的城池,在其面前,也不过条小鱼。
黑色的鳞片在光亮下一闪,大得恐怖的鱼尾便已拍下!
“咔咔咔——”
完全是一种无视规则、无视力量的碾压!
秦广王再强,也不过是强在能以轮回的规则来制衡对手,可于力量与其他规则本身,却没有什么限制。
所以纵使下方那城池亦是祂化身,这一刻也被压得完全坍塌!
简直是直接碾成了齑粉!
“轰隆隆……”
原本八方城所在的位置,立时连块站着的石头都瞧不见了,那一朵巨大“黑莲”被深深压进了地底,外层那一片片由极域城池扭曲而成的“莲瓣”尽数龟裂,崩碎垮塌!
以鲲巨尾所拍处为中心,地面上竟出现了一个大坑!
其范围完全覆盖了原本的八方城,甚至朝着周遭蔓延,一层接着一层地垮……
而原本被藏在其下的秘密也终于展露出来。
八方城地底最深处,竟然是一片阴暗的湖泊,湖中栈道皆在方才的震荡中损毁,可栈道尽头、湖水旋涡中央的巨斧却还安然无恙。
只是此刻天地阴阳二气同时将其包裹,不大看得清模样。
唯有那斧脊上一枚黑白两色的珠子,已渐渐成型,轮廓清晰,几乎就要化为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