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少清楚皇帝的性情,锦衣卫都调了来,恐怕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但不知是他已经习惯了和皇帝闹翻,还是一直有个人在这里打着岔,他居然并不觉得值得为此大惊失色,除了最起初的闷痛之外,心情很快回复到了一个较为从容的点上。
关就关罢,从最坏的打算出发,也不能为这点事关他一辈子,总有放他出去封王就藩的一天。
只是他不能出去,到底对沐元瑜有些不放心。
他傻乎乎的,朱谨渊真对他动了什么歪心眼,恐怕他没个防备,着了道就糟了。朱谨渊毕竟是皇子,他一个人在京里,势单力薄,吃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亏也是有苦没处说。
朱谨深为此沉吟了一会,到底还是把话给她点明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老三看你,有些不对头,不管他找什么理由,你别和他单独到什么生地方去。”
沐元瑜:“……”
话到这个份上,她有什么听不出的,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了自己,“不会吧?我可是——三殿下好男色?!”
“不知道。”朱谨深倒也不是会污蔑别人的人,照实道,“总之他看你不对,你年纪还小些,不懂这些,才看不出来。”
她其实不小——
只是她长久以来只专注在不要叫人拆穿,没想到连男装都能招来蜂蝶而已。她有感觉朱谨渊在凑近她,但她只以为他是看中了她背后滇宁王府的势力。
沐元瑜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多谢殿下提醒。”
她仍觉荒诞,但朱谨深不会信口开河,她宁信其有,不可信无,因为一旦真让人算计了什么,她能损失的可不止是贞洁,届时只有弄死朱谨渊才能自保了,这善后就太麻烦了。
朱谨深并不知她心里已经转悠上了什么凶残的念头,他其实也有点心虚,因为他看沐元瑜,也并不怎么对头。
这样情况下,还告别人黑状,总显得他不够光明磊落。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过去了,朱谨深对自己仍抱有一丝乐观的想望,他觉得沐元瑜不会总是这个模样,等他再大两岁,再长开些,脸庞的棱角出来,长成跟许泰嘉那样,分明地是个男子了,他就能渐渐把自己拉回来了,他对许泰嘉可绝生不出来什么——呕。
想一想都浑身发毛。
朱谨深自己心里想过了数个念头,沐元瑜是毫无所觉,在她看来,这位殿下就是高洁的代名词,几乎快餐风饮露了,他跟这些凡俗的浓腻念头,都不搭边的。
他最有烟火气的时候,就是年前跟许泰嘉讨论成人那一回了,但之后既没见他身边多出什么人来,也没对别的姑娘表示过什么特别态度。
他就一直是这个孤傲禁欲的样子。
不过再一个时辰之后,她略微改变了一下看法。
这时候他们已经用过了晚饭,拨给她的内侍要给她备水沐浴,沐元瑜坚决推辞了:“我昨晚才洗的澡,今日不洗没事,我也没带换洗的衣衫。给我打盆水泡个脚就行了。”
内侍劝了一句:“殿下这里有以前的衣裳,殿下应当不介意借两件,不如世子爷凑合一下穿。”
沐元瑜只是摇头,内侍便也不勉强了,心道他们这样的贵族小公子,长这么大肯定都从未穿过别人的旧衣裳,不愿意也是寻常。
他就让人打水去了,沐元瑜此时人在客房,想起她忘了把朱谨深的奏本拿过来,这奏本明日最好是一早就递上去,头低得越快,才越有助于消弭皇帝的怒气。若忘了,就耽误功夫了。
她就趁这空档走回了正堂那边,林安刚伺候着朱谨深从汤池沐浴完毕出来,朱谨深衣衫没怎么穿好,中衣的带子松松地扣着,身上残留着一层特有的刚出浴后的薄薄水气。
沐元瑜:“……”
她望着朱谨深露出的小半边胸膛有点直眼,他的胸膛很白,且薄,如一片白玉,她忽然发现,高雅跟欲望是毫不冲突的。
并且因为这反差,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还特别强,明明他也没露什么,该遮的都严实着,但就这一点衣衫不整的随意,居然令她不敢直视。
她就望了一眼,居然有点想脸红。
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夏日里她的护卫们打赤膊的时候多着,那肌肉虬结,可比朱谨深的厉害多了,但她也许是司空见惯,什么感想都没有。
朱谨深没想到她过来,有点愣住。
“殿下,我、我来拿个奏本。”
沐元瑜真是不好意思看他,感觉跟自己占了他便宜似的,摸到奏本就逃也似地跑了。
朱谨深莫名地看她来去匆匆,转头问林安:“他怎么回事?”
林安更莫名:“不知道啊。”
这点事,也犯不着把人拎回来问,朱谨深只得罢了。
他仍在控制自己离他远些,知道人留下来的那一刻,他心中是有许多妄念,但也不过是妄念罢了,埋藏挣扎在他的心底,至少目前为止,他还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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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元瑜以怕吵为由拒绝了内侍的贴身服侍,自己独个在客房呆了一夜,她心里一根弦绷着,没敢睡得很熟,总算没发生什么意外,熬到天亮后爬起来去跟朱谨深告辞。
她没要内侍服侍,早早自己起身,把发髻衣饰都弄好了,但到底在家时叫丫头们照管惯了,她的圆袍领口稍微理得有一点歪,自己对镜子看不出来,落在朱谨深这等讲究性子的人眼里就醒目了。
白日里人的自持力总是强些,朱谨深也不回避她了,叫她过来,伸手替她把领口捋平了。
“好了,去罢。”
沐元瑜有点犯困地揉着眼:“殿下,你等我的好消息——嗯?”
她脸颊被捏了一把。
朱谨深是被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招得没忍住,嘴上淡淡道:“给你醒醒神。”
“——哦。”
沐元瑜转而揉着脸颊应了,别说,痛了一下,她还真清醒了一点,抱着奏本转头走了。
门前的锦衣卫已经得到了圣谕,这回总算没有拦她,她顺利地直奔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