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怒难犯,华敏皱了皱眉,心道,怪不得二殿下要躲出去,这场面他要在场,能被监生们问得羞死。
倒算他有先见之明。
他也没必要在这里替他顶太多仇恨,就点了头:“先带走,随本官去都察院受过一遍讯问再说。”
他打头,领着被指认的七八个监生往外走,锦衣卫在两旁紧紧护卫。身后跟着一大帮兔死狐悲出来送行的监生们。教授的五经博士与助教们节制不住,也不敢在此时硬行喝止,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地罢了。
过了太学门后,迎头遇上了正往里走回来的朱谨深一行人。
朱谨深的衣饰形貌都太显眼了,监生们哪怕是只在傍晚时见过他一面,也立刻把他认了出来,当即大哗。
唬得锦衣卫都顾不得那头被抓的监生,忙跑了过来先护住他。
华敏走过来,心内很有点幸灾乐祸地道:“殿下,快走吧。您在这里可呆不住。”
要躲不躲严实了,还跑回来,不明等着挨骂么。
朱谨深扫了他一眼,又扫过被扭手缚住的几个监生,启唇:“谁叫你抓的人?”
华敏被问懵了:“啊?不是殿下带来的手谕——”
“手谕上叫你查案,叫你抓人了吗?”朱谨深反问他,跟着就道,“把人放了。”
来查案的同一拨人还先内讧起来,监生们都看糊涂了,但朱谨深让放人当然正中他们下怀,都忙应和道:“放人,放人!”
还有人激动应和道:“学生就知道二殿下说话是算数的!”
“就是,这御史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险令我等误会了二殿下!”
华敏恼怒道:“殿下,您这样,令臣等还怎么做事。您做好人,把这些祸首都放了,臣回去靠自己胡猜办案吗?”
朱谨深问道:“你抓的是祸首?”
华敏道:“李司业指认的,那还有假!”
“我看不见得。”朱谨深回身示意,“把人押过来。”
一个灰扑扑像个小厮模样的人被从他身后那一行的尾巴处扭送了上来。
此人垂头丧气,穿得极不显眼,华敏那一边的人只以为他是跟来查案的随从一员,此时见他被推到了最前面,才发现他的双手是捆着的。
押着他的人粗鲁地拎起来他的发髻,迫他露出脸来。
正是昨晚做长篇宣讲的那个贡生。
“我昨晚走时,问沐世子借了护卫,在国子监外守了一夜,守到此人清晨绝早出城,在城门处抓了他回来。”
朱谨深转目向李司业,微笑道,“若说祸首,我以为此人似乎更像。李司业,你说是不是啊?”
李司业万没料到凭空能打下这个霹雳来,他的安排全部作废,也来不及酝酿心理准备,脸色煞白,双腿抖战,片刻后,居然软倒在了地上。
他这个反应,谁都看得出不对劲来。监生们更是震惊哗然。
朱谨深已不再理他,目光从监生们面上一一扫过,伸手往下做了个下压噤声的手势。
监生们虽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对他生出一股敬畏来,皆听话地闭上了嘴。
“此事与尔等学子无关,都回去读书去罢。”朱谨深口气和缓地道,“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尔等亦不必多生忧思。”
又令锦衣卫:“放人。”
比起华敏来,锦衣卫当然更听他的话,也不管华敏什么脸色,跑回去挨个把捆的监生都解开了。
朱谨深转身:“走罢。”
他朱红的袍服回身飘然而去,身后是监生们如雷般的激动应喝声:“多谢二殿下!”
朱谨深没回头,摆摆手,监生们嘻哈着互相欢呼起来。
当然,少不了给下令抓人的华敏几十个白眼,再趁乱给他些“昏官”的评语。
华敏脸色阵青阵白,气得只得一跺脚,指向李司业:“把此人给我一并带走!”
☆、第117章
打开了突破口后, 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贡生不是什么铜筋铁骨, 正因为此, 李司业才想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弄走, 他不是监生,没有那么天真, 其实知道朝廷一定会派人下来彻查此事,按他原定的计划里, 应当是他解决了监生暴动的危机,那么他在此中的话语权自然大大增加,可以隐没转圜掉他的设计,没想到好好的经文,刚一念出口就歪了, 后面的事他再也控制不住。
没跑掉的贡生被御史一审,锦衣卫再从旁一吓唬, 夹棍之类的器具往他面前晃悠几下, 他就全招了。
原来他就是典型的那种屡试不第的老贡生, 眼瞧着将要从国子监里肄业,他没钱没家世,在国子监里呆着还好混一口禄米, 吃喝免费,出去了肄业就等于失业, 上哪里再找这等美事。
所以李司业引诱他去串联煽动监生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许诺他事成以后,担保他肄业的前程, 许他一个现成的外放官做。
审人的时候,宋总宪也在旁旁听,听见了环胸道:“呦,你们李司业这么大能耐,朝廷是他家开的,说给你官做,你就有官做?”
贡生抖索着道:“学生、学生心气不高,有个县丞就很满足了——不,不对,是学生鬼迷心窍,被一个县丞就迷花了眼。”
宋总宪笑道:“那你们李司业也够大方的了,他自己一个六品官,开口就能许你一个八品。”
他是调侃,不过李司业有这个能耐倒不出奇,他作为国子监的二把手,在一些监生入学资格的审核上都说得上话,单这一条,就有和别人达成置换的资本,许个外县的佐官是许得起的。
接着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