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深的嘴角不由就勾了起来,却先刮了林安一眼:“你出息了。”
自己拖他的后腿烦他还不够,发现烦不动,居然还去搬救兵了。
林安只是嘿嘿赔笑。
“我没怎么样,不要听他胡说。”
沐元瑜打量着他,唇色都有些发白了,还说没有怎么样?她哪里肯相信,道:“我知道殿下勤勉向公,可殿下熬得脸色都不对了,莫非真要等倒下了才罢?那时才真的耽误工夫呢。”
屋里还有别人在,朱谨深不能做什么,只是敲了下她按在案卷上的手背,示意她:“你看一下你的掌心。”
沐元瑜略带疑惑地把手翻过来——只见掌心已然一片灰扑扑。
她瞠目地望一眼她才摸过的案卷,这什么玩意,也太脏了吧?
朱谨深皱着眉:“你说,我能有什么脸色。”
沐元瑜噗一声笑了。
洁癖其实不是个可乐的毛病,换个人她也许会觉得很麻烦,但这个毛病体现在朱谨深身上,她一直就只觉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雅致的人,跟这个毛病很相配,也可能是,她滤镜太厚,以致把他的毛病都看成萌点。
沐元瑜转头问林安:“你们殿下天天摸这些东西,你怎么不知道给先擦一下?”
林安委屈地道:“开始擦的,但是后来殿下嫌我碍事,不要我在旁边了。”
朱谨深不是单纯地在一份份阅读案卷,他需要前后比照对应,聚精会神地分析,林安一直在旁边窸窸窣窣的,多少会对他造成干扰,几次之后,他就把人撵开了。
沐元瑜想了想,毛遂自荐道:“那我给殿下来擦?我手脚放得轻些,保证不碍殿下的事。”
朱谨深微有心动,但旋即道:“不要了,你只有更碍事。”
沐元瑜一怔,然后意会了过来。她把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望了望屋顶。
林安略心塞——他感觉到了森森地差别待遇,一样是“碍事”,他家殿下说话的口气怎么可以差这么多?
那个余韵悠长的,他一个没了根不通情/事的小内侍都被迫懂了。
“那殿下也该歇歇了,都快晚饭时辰了,再怎么说,也得先去吃个饭,填一填肚子吧?”沐元瑜转而道。
她不提这茬朱谨深还没有觉得,一提,他就觉得确是有些饿了,低头看看手里的案卷,道:“等我这卷看完。”
沐元瑜点头:“好,我到外面等殿下。”
她就出去,她倒是想帮忙朱谨深一起看案卷,但不奉皇命,以她的身份不适合插手朝廷部院的公文,瓜田李下,还是避出去这个嫌疑比较好。
“叫林安给你找点水,把手洗了。”
朱谨深的声音追出来。
“——好。”
世子爷说话就是管用,一来就劝得殿下提前去用饭了,搁前两日,怎么也得再耗一个时辰才去。
林安又开心起来,很殷勤地把沐元瑜带到西侧的一间厢房里,这里搬了个小炉子来,临时被辟成了茶水房。
沐元瑜洗了手,找了张椅子安稳坐着等候。
过一会,察觉到林安在悄悄打量她。
她一转头,逮到林安回避不及的视线,笑道:“看什么,忽然不认得我了?”
林安吞了吞口水:“没、没。”
他堵了满肚子话,也憋了好一段时间,过来的路上时担忧着朱谨深的身体,还没有空想那些,此时就又全部回笼了。
世子爷这——怎么就会跟他家殿下那样了啊?
他看上去好正常好自然的。
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连同他家殿下也是,都坦然得不行,倒好像被撞破窥见的人是他了一般。
沐元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形容,笑着点了他一句:“你家殿下有数。”
林安呛了一下:“我我知道。”
这看上去起码世子爷不像被强迫的,他的心虚总算好了点,他家殿下那个模样,京里数一数二的,也、也不算怎么亏待世子爷罢——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算的,他家殿下是肯定不可能屈居人下,那就是——空等着反正无聊,林安就很费心思地琢磨着,可世子爷这看上去也不像啊。
他家殿下打小就弱,这小半年来才开始练练骑射,也不过是练着玩儿,不是正经习学,相比之下,世子爷可是打小的童子功,若论武力,又难说得很了。
但假如是殿下在下面——
林安脸色猛然发白,差点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白毛汗。
好在主屋那边起了一阵动静,打断了他可怕的臆想。
朱谨深的公务暂告一段落,领着丁御史并几个司务走出来。
朱谨深一个皇子这几日都吃住在都察院里,底下跟他办事的人自然更不好回去,跟着一并煎熬。
但众人心里并无怨言,一个人是花架子还是实心做事,处几天就显出来了。同朱谨深的冷面与他过往的风评不太一样,真做起事来,他出乎众人意料地并不太训人,也没有架子,只是埋首专注他自己的那一块,除了吃睡之类基本的需求之外,不见他休息,话都不见他多说,不知疲倦般没有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