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哭了。”秦沂心都被哭成碎片的,心疼不已。他没想到竟然能从楚锦瑶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你对我越来越重要的同时,我对你也很重要。
楚锦瑶哭着哭着,怒气顿生:“可是你故意回避我,你甚至还想把我送走!”
“没有,是我乱说的,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那你以后会不会故意回来这么晚,还故意不见我?”
“不会了。”秦沂心里默默想着,其实他也忍得很辛苦。就像养了一朵娇弱的兰花,想给她天底下最好的,却又怕有一样不是最好的,委屈了她。他就这样纠结来纠结去,没想到在这朵兰花心里,养花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锦瑶,我也会害怕。害怕如果这次我不能处理好一切,我会亲手害死你。”
楚锦瑶被箍在怀里,闷闷地说:“这又没什么,我也害怕你变心。从生到死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也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定我求之不得呢。”
秦沂低低笑了下,胸腔轻轻震动:“好。”
这个“好”是在答应什么,除了秦沂,没有人知道。
京城紧急调兵,关外瓦剌人争讨了很久,还是觉得上天送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他们带着皇帝到居庸关外,以送皇帝回京为名,要求各边关开城门。
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秦沂桌案前,秦沂对着这封折子沉默良久,缓缓写了“拒之”。
明知前面是深渊,但是还是要踏出去。就像前几日废小齐后,明明知道出头鸟必死,可是他要稳定时局,平息人心,秦沂根本没有选择。
拒绝瓦剌入关后的第三天,瓦剌进攻居庸关、大同府,因为有皇帝在,燕朝守将束手束脚,五天后,白羊口、紫荆关、居庸关全面沦陷,直逼京师,京城告危。
秦沂亲自领兵,列阵于永定、德胜、安定等九门外,身后便是京城的城墙,过了他们的尸身,京城再无屏障。
亡国还是雪耻,生还是死,今日走出慈庆宫大门时,楚锦瑶给他整理铠甲是不是此生最后一面,概系于此。
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京城守卫战,就此打响。
第125章 钦徽二宗
京城守卫战打得艰难,曾经横扫草原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全军覆没,秦沂即使紧急调军,如今能赶到京城的也不过一少部分备倭军。正式的军队还没赶来,秦沂只能从京城里征集民兵,各家各户的青壮年在城墙外打仗,普通百姓便在城里递石块、送食物。众人都知道一旦城破,谁都没有退路,所以都抹去了侥幸之心,全民皆战。
紫禁城里,内廷无法参与到外面的实战中,但是也并不是干站着等结果。楚锦瑶连续下令缩减后宫开支,这几日更是集结全部宫人,全力给外面的军士做寒衣。习惯了享福的妃嫔们当然不愿意,可是战时话语权高度集中,小齐后现在都在坤宁宫里乖乖待着呢,这些妃嫔们即使不满,也不过是私下里碎碎嘴,根本没人敢来楚锦瑶面前说。
城外的战况雪片般飞回皇城,瓦剌气焰嚣张,放话要在两个时辰内攻破德胜门,德胜门在京城最北边,如今瓦剌南下,这里也是守卫压力最大的地方,所以秦沂亲自在德胜门领兵列阵。瓦剌久攻德胜门未果,损失人马五千,瓦剌首领帖木儿的两个弟弟也被燕军杀死。这两个战亡的首领放在汉人秩序里大概算是亲王,帖木儿心痛不已,在德胜门损失惨重,所以转而去进攻西直门,又大败。燕军两战大捷,军民信心大震,在随后的章仪门大战中许多百姓自发投石相助,再次胜利。
于此同时,居庸关的守将不再投鼠忌器,死战戍边,和后续的瓦剌援军大战七天七夜,最终还是将瓦剌人拦在关外。帖木儿带着五万人马深入中原腹地,攻城时损失不少人马,后续援军也被居庸关守将拦在关外,此刻各地勤王的部队也要陆陆续续到达,帖木儿见势不对,终于承认,前朝草原民族的辉煌,他大概还得再过几年才能复现。
十一月十五,深夜,瓦剌趁夜拔营而走,隐蔽在城墙上的守兵马上发现不对,急报给上级,秦沂当机立断,让守兵推出火炮追击瓦剌逃兵。此刻攻守阵营翻转,燕军一鼓作气,又有先进的火器助阵,将妄图撤退的瓦剌大军击杀一万有余。帖木儿向北方大本营逃去,十七日出紫荆关,又和燕军打了一仗后,终于逃回草原。
至于中原王朝引以为傲的长城边关为什么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就得去问夹在敌军中的皇帝了。
其实瓦剌本来只是想趁冬天南下抢些东西,本来也没打算怎么着,可是谁能知道燕军三十万精锐,来来回回阵营大乱,帖木儿趁机进攻,非但大败燕军不说,还生擒了他们家皇帝。帖木儿抓到皇帝觉得棘手至极,后来听一个汉人军师献策,帖木儿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要挟着他们皇帝进关,如果不是运气差,说不定他们都能进汉人的都城扫荡一圈。
汉人的都城,那得有多少粮草和锦缎。
可是现在,帖木儿看着自己元气大伤的部队,真是越想越不甘心,他沉着脸,喝道:“把那个汉人奸细给我押过来!”
方濮存被一群铁塔一样的骑兵推搡着进入帐营,他一身青色长衫,就和无数赶考的读书人一样,看着骨骼纤细,弱不禁风。他一个文弱书生被人押到瓦剌首领帐营里,周围任何一个士兵胳膊都比他的腿粗,可以想象对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取方濮存的性命于瞬息。状况这样不利,方濮存看着却并没有多少害怕,只是因为被推搡着过来,形容不免有些狼狈罢了。
“你个奸诈的汉人!”帖木儿用力地一拍桌子,蛮力之大,几乎让人怀疑他要将桌子拍折,“说,你是不是那个太子派过来的奸细,要不然,为何会伙同他们一同谋害本汗,折损我瓦剌的勇士?”
方濮存听到这话摇头笑了笑,他轻轻弹了弹青衫上的灰尘,其他骑兵见这个汉人竟敢这样怠慢,顿时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动粗了。
方濮存眼角瞅到那个骑兵的动作,冷冷说道:“大汗,你若是还想东山再起,谋取大业,那就最好让你的属下规矩一点。”
帐篷里的骑兵一听这话越发激动,帖木儿高吼一声,把这几个人喝退,然后才沉着脸看向方濮存:“你说什么?”
“我若真是燕朝太子的内奸,现在我要做的,便是把皇帝杀死,让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继位登基,追击尔等,而不是站着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帖木儿听不懂这句话里的圈圈绕绕,但是本能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你什么意思?”
方濮存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群四肢发达有勇无谋的莽夫,然而心里这样想,为了他的小命,方濮存到底没有表现出来。他换了种表述方式,慢慢对帖木儿说:“大汗,你此去几乎带上了瓦剌所有的骑兵力量,连十四五的孩子也征用了,但是折兵少将不说,还什么东西都没抢到。大汗,你真的甘心吗?”
帖木儿冷哼一声:“本汗当然不甘心,你这是在讽刺本汗吗?”
“在下岂敢。”方濮存秉持着一个读书人的谦逊有礼,对面前这个异族首领行了一个儒家礼节,“大汗,汉人和瓦剌不同,讲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您手里握着燕朝的皇帝,还怕什么呢?”
之前扣押皇帝,以送皇帝回京之名要挟边关各城开城门,包括后来和燕朝的许多项互动,都是出于方濮存的指导。帖木儿看不起汉人奸诈狡猾,但是对这个前来投奔自己的神秘汉人军师却很是信服,帖木儿放弃了刚刚想杀了方濮存的念头,诚心问:“那你说要怎么办?”
只能说,汉人最懂汉人。汉家推崇兵法和谋略,罗织经、权谋术层出不绝,这种高深的权术心计在外族看起来简直无耻,可是如果被投奔外族的汉人利用,这种心术,对于中原王朝一样是毁灭性的。
帖木儿自从全须全尾地捉到皇帝后,他对面前这位帝王也为难起来。大燕朝是宗主国,多年来万国来朝,赫赫积威早已印刻在周围属国心中。帖木儿是经常跟燕朝抢粮食,但也仅限于抢了就跑,下次再去,真让他再做些什么,帖木儿也不敢。
所以他对皇帝也很为难,只能继续不少吃不少穿地关着,至于以后要怎么办……再说吧,燕朝肯定不可能放任本朝君王在外做“做客”太久的。
在帖木儿看来他对皇帝远远晾着,有吃也有穿,比他的大部分臣民过得都好,已经够意思了。可是在皇帝看来,这就是虐待了。
方濮存整了整衣冠,走入前方的帐营后,神色表情一下子变得恳切:“陛下,您受苦了!”
皇帝被俘虏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经历的一切比他前四十年加起来还可怕。身边的臣子死的差不多了,信任非常的刘公公也早被愤怒的军士当场打死,他一个人流落异族,待遇一落千丈,身边也没有服侍他起居的贴心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突然看到一个汉族面孔,皇帝立刻对方濮存生出亲近之心:“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方濮存恭敬地行了一个跪拜礼:“臣是来救陛下的。”
皇帝颠簸这么久,心惊胆战,再度看到熟悉的跪拜礼真是感慨万千,亲切无比。皇帝亲自把方濮存扶起来:“你真乃是大贤臣!等朕回朝,绝不亏待于你。”
“臣谢陛下。陛下,臣如今埋伏在帖木儿身边,说服他送您回朝,陛下您只需耐心等待,想必不久,礼部就会派仪仗队来接您回京。”
皇帝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听到这句话真是顺耳极了,他抚掌称赞,说道:“这再好不过!你可不要让朕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