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上前来拱手道:“在下万分抱歉,这一诗题在下没能想出句子,故而交了白卷。”
众人一阵哗然,经过第一轮之后,众人最期待看到的诗作便是王源的,没想到此人居然交了白卷,自承没有想出诗句,所以放弃了。坐上文士三十余人,所有人都能交了诗作,唯有王源没写,这有些说不过去。
王维皱眉道:“昌龄出的这道诗题并不难,你这岂是理由?”
王源叹道:“诗题是不难,难的是写出好诗句来,若无好句,不写也罢,我的想法是宁缺毋滥。”
王维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这个理由到还说的过去,但这是诗会,交白卷是对众人的不尊重。若你有资格参与科举,答题时难道也交白卷?你一人放弃,却浪费了一个科举的名额,对他人是不公平的。”
王源躬身施礼道:“万分抱歉,没考虑到这一节,该死该死。”
王维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众文士心中都有些幸灾乐祸之感,这么简单的诗题,王源居然交了白卷,这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刚才被吹捧的那么高,转眼就摔了下来,可真是教人心里舒坦。
李适之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关键时候王源掉链子了,毫无征兆的来了这么一手,本想一鼓作气拿下这次诗会的第二场,三场两胜,就算第三场输了,也是胜了。这下可好,这一场铁定输了。
“本场诗作写的不错的有好几篇。经筛选之后我等认为有两首可称佳作。”王维朗声道。
李适之心头燃起了希望,既有两首入围,按照一贯的想法,该是己方有一人的诗作写的不错了,那么还仍旧有获胜的希望。
“这两首诗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便是杜甫。亦即是说,第二场杜甫夺魁,李相国这一方获胜了。”王维继续道。
李适之立刻傻眼了,燃起的希望的火苗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脸上的神色极为阴沉。
杜甫的两首诗作被挂在亭中供众人鉴赏,两首都是五言绝句,其一曰: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其二曰: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两首小诗写的清新可爱,将春日的景物描写的栩栩如生,明快之中带着淡淡的仇绪,若有若无回味隽永。众纷纷称赞不已,显然这两首诗夺魁是理所当然的。
众人纷纷向杜甫道贺,李林甫也淡淡的夸奖了几句,然而杜甫的脸色却有些凝重,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源,似乎在怀疑着什么。
面对李林甫一方的得意,李适之很不高兴,不满道;“这个王源,以他之才,我不信他连杜甫这两首诗也比不过,杜甫此诗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之作,算不得什么佳作。也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
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户部尚书裴宽低声冷哼道:“适之,你请来的这位王源很有心机啊。”
李适之皱眉道:“老裴此言何解?”
裴宽道:“刚才老夫明明看到他写了诗句的,为何又不见他的诗纸?适才我似乎看到了王源和那杜甫两人在小池边言谈甚欢,然后就出了这档子事,难道你不觉得可疑么?”
李适之疑惑道:“你是说那杜甫跟王源约好了,要王源放弃这一场?”
裴宽冷笑道:“若是这样倒还不怕,若是那杜甫奉了他人之命拉拢王源,在诗会上便开始反水,那你这个左相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李邕蹙眉不满道:“你两个为何总是这般看人?王源不是说了么?写不出好的诗句便宁缺毋滥,这一点老夫也深有体会。我平日写诗也有写的不如心意的句子,索性便放弃不写,哪来这么多花花肠子?”
裴宽想了想轻轻朝侍立一旁的一名随从招手,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那随从无声拱手下了这边的亭台径自朝中间亭台下方行去。那仆役弯腰在亭台下方的地面上弯腰找了一圈,伸手捡了个什么东西匆忙走了回来。
“找到了么?”裴宽问道。
那随从伸手递过来一个纸团道:“草丛里就这么一个纸团,不知是不是。”
裴宽伸手接过纸团,展开来,但见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首诗,裴宽看来数眼,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无语。
李适之皱眉道:“老裴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裴宽咂嘴道:“果然被我猜中了,王源是故意为之,他写了诗,而且是首绝妙的诗,此诗若是呈上,第二场必胜的,杜甫的两首加起来,未必有这四句好。”
李适之和李邕惊讶的接过皱巴巴的诗纸来,但见上面写着四句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三人静静的不说话相互对视,相互间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之声,这四句诗浑然天成素朴无华,却蕴含着积极向上豁达乐观的一种哲理在其中,但稍有眼光之人就知道,这才是诗中极品,仅此一首,再难寻觅。
“奇才啊,奇才啊,老夫是佩服的不行了,老夫这一辈子也没写出过这么好的诗句来,惭愧,惭愧之极。”李邕叹息道。
李适之却咬牙切齿道:“这个王源,故意要输掉这场斗诗,此诗若是呈上岂会有不夺第二场魁首的道理。看来此人是个白眼狼,这是要让老夫难堪了。也罢,命人叫这厮过来,我要当场和他对质,要打断他的狗腿,叫他知道吃里爬外的下场。”
裴宽忙道:“莫慌,现在形势不明,此人是个真正有才学的人,不可多得。你现在公开此诗,反被人说你心胸狭隘。况且就这么一会功夫,李林甫有什么本事能让王源倒戈相向?我看其中多半另有缘故。”
李适之恼怒道:“能有什么缘故?事实明摆着的,能赢却不赢,这不是吃里爬外是什么?”
李邕道:“干脆将此诗呈上去不就好了么?王维等人又不是瞎子,定会改变评判的,跟第一场一样,让李林甫空欢喜一场。”
裴宽摇头道:“晚了,诗会的规矩你又不是没听到,现在呈上去也会被认为是超时之作,算不得数的。”
李邕点头道:“那倒是,李林甫也不会答应,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李适之咬牙道:“这厮活活气煞我也,咱们难道什么都不能做,便任由他第三场也放弃戏耍我等?”
裴宽想了想道:“也许没那么糟糕。第三场也许他不会放弃。”
“你怎知道?”李适之怒道。
“莫上火,听我分析给你们听,刚才我想起一个细节,王源被收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明明写了这首诗,然后将之团起丢弃了,这说明他是临时起意这么做的。若是被李林甫收买了,他完全可以不落一字,死咬着作不出来诗便可,何必多此一举?”
李适之和李邕缓缓点头道:“这倒是个道理。”
“可第三场他要是还放弃呢?”李适之鼓眼问道。
“这样,适之你装作不知,让其他人拿着这首诗去找王源敲打他,让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为人所知,告诉他第三场必须要胜,否则便将此事告知左相,左相将会给予严厉惩罚。”裴宽低声道。
“对,吓唬吓唬他。”李邕也道。
李适之吁了口气,点头道:“也好,让熏直去,熏直和他熟络,便让熏直装作替他隐瞒的样子,敲打于他。但愿他明白我李适之也不是可以随便耍弄之人,我可以将他从永安坊请出来,便可以将他在踩进泥潭里。”
裴宽默然不语,李邕的神情则有些玩味,双目中带着一丝鄙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