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夫人落泪道:“我的儿,你对娘真的很好。我很高兴你不怪娘亲。娘觉得,你我母子和你老师遇到都是缘分,你能遇到一个帮你成人之人,娘也遇到了个能让娘寄托情怀之人,所以,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娘,莫说了,孩儿懂。”
“好好,不说此事了。娘答应你跟着你老师去剑南川,要他像对待儿子一样的照顾你。所以,娘想让你拜你老师为义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王源惊讶道。
“你不愿意么?”秦国夫人扭头问道。
王源对秦国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让柳钧拜自己为义父,关系便更近了,自己便更要尽照顾柳钧的责任,这是强行让自己喜当爹的节奏,王源甚是无语,却无法拒绝。
“当然愿意,那是王源的荣幸。”王源道。
柳钧也很高兴,他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王源的出现在他心里就是个父亲的角色,而且是个理解他的父亲角色。所以拜王源为义父这件事,他毫无抗拒的感觉。而且小孩子的心思里觉得,王源成了自己的义父,那么和娘亲之间的那些事情也似乎在心里觉得有些顺理成章了。父亲和母亲不就是该在一起的么。
“也不必择日,也不必铺张,钧儿你现在便来磕头认义父吧,带你们父子凯旋回来之日,咱们大办宴席庆贺此事,现在却没什么时间操办了。”秦国夫人微笑道。
柳钧立刻跪地“咚咚”磕头,口中连呼“义父”不已。王源搜遍全身,只摸到了别在腰间的象征罗衣门副统领的那枚麒麟玉佩,想了想伸手给了柳钧做礼。在王源看来,这枚玉麒麟的玉佩对自己已经没什么用的,自己也不太稀罕这个玩意儿了,索性给了柳钧便是。不知道有朝一日李辅国在柳钧腰间看到这枚麒麟玉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想其实蛮有趣的。
……
傍晚时分,王源回到家中,家中众人都已经得到了王源被任命为剑南节度副使的消息,一大家子人等着王源回来求证此事。王源召集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是真的,而且后天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京城前往剑南节度使治所益州的时候,大伙儿都炸开了锅。
但公孙兰和李欣儿却不想其他人那么的惊愕,早在昨晚王源从左相府赴宴归来时便同她们两个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对于王源离开京城去剑南以此次冒险行动换取存身之地的想法,公孙兰和李欣儿都表示赞同。实际上这师徒两个根本就不想呆在京城之中,因为这两人都随时有暴露身份的可能。随着王源越来越引人注目,他身边的人的身份也极有可能被曝光。就像上次虢国夫人洞悉了李欣儿的身份一样。
王源宣布消息之后,李欣儿以主母身份淡定的开始下达命令,发动众人立刻开始准备行装,打理物品,购买车马等物准备后日动身之事。王家上下众人虽然大多数人觉得不可理解,但主人的决定不可更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十几名家在京城的仆役不愿随行,黄三一一给他们结算工钱,打发他们离去。黄三一家四口,上次难民事件收留在府中做事的秦小六一家祖孙三个,以及另外十余名婢女和仆役愿意随行,于是全家上下行前准备。
大伙儿都忙碌开的时候,王源却独自一人躲进了书房中,打了招呼让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搅自己。他要想清楚一件事情,那便是明日李龟年要自己协助的那件杀人的事情。
中午和李龟年一席谈之后,王源起初几乎断定这是李辅国的一场试探行为,目的便是试一试自己是否还对罗衣门忠心。故意要李龟年告诉自己要在宫中杀人,自己要是不敢干,便等于自己暴露了心思。但对于李龟年后来没头没脑的说的几句要自己必须帮他新谱的曲子填词的事情很是没弄明白。王源觉得这件事和杀人的事情没什么关联,李龟年为何要浪费口舌说这件事情。
但是,刚才在秦国夫人闺房中的时候,自己套问秦国夫人关于贵妃对自己看法的时候,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秦国夫人说贵妃指定要自己为《春江月》一曲谱词,这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贵妃若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诗作,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就像当年玄宗任性的要将醉醺醺的李白拖进宫里当场填清平调一样,那是个人的喜好和上位者的特权。
但正是这件看似无可厚非的事情,让王源想到了和李龟年谈话中的那几句话。自己质疑李龟年为何非要自己帮忙的时候,李龟年说:“若非必须要你胁从,我岂会来找你帮忙?我在宫中独来独往执行了多少秘密任务,也没叫人帮过一次忙。”
正是这句话让王源一下子抓到了什么。必须要自己胁从;贵妃指定自己填词唱曲;李龟年最后非要自己今晚必须将春江月的词写好,他要练熟此曲。这几件事一串联起来,便会产生了一个极为骇人的结果来。也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明日要刺杀的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贵妃娘娘!
推断出这个结果后,王源吓得浑身冒汗,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太子疯了!李辅国疯了!罗衣门的人都疯了!居然敢对贵妃娘娘动手,这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但不知他们铤而走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王源仔仔细细的再捋一回自己的推断,生恐自己漏了什么细节,但结果依旧是如此。可以根据线索推断的脉络是,贵妃要听谱了词的新曲,而且要求是自己的填词,并和李龟年同时为他演奏献唱。而明日傍晚恐怕便是李龟年答应为贵妃献唱的时间,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李龟年要和自己一起置对杨贵妃不利。李龟年所说的,明日傍晚是最佳的时机,而且之后会不惊动任何人的说法,王源也完全想不明白何为最佳机会,事后又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在王源看来,刺杀贵妃之后怕是当场便要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整件事情推断起来似乎有不可理喻之处,在目的不明,动机不明,行事方法都不明确的情形下,王源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根据蛛丝马迹的细节推断出目标是谁。而当这一切的推断指向贵妃娘娘的时候,王源的整个人都木然了。
该怎么办?参与其中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是乖乖的去听话参与这场刺杀,还是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摆脱眼前这个困局。王源一时之间完全乱了方寸,脑子里也没有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个危机。
良久之后,王源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认真的思考对策。他晚饭也没心情吃,让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搅自己,也没掌灯,只静静坐在书房的黑暗里,对着黯淡发红的火盆绞尽脑汁的去想对策。一个个想法的浮现,又一个个的被推翻,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外表平静的癫狂之中。
第384章 煎熬
晨鼓咚咚作响,将沉睡的长安城强行惊醒过来。晨鼓惊起了栖息的飞鸟,它们一群群惊叫着直冲天际之间,盘旋在幽暗的晨光中久久不敢落下。
王家大宅后宅的书房门被打开,脸色苍白,眼睛泛红的王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缓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二郎,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有人低声问话。
王源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左侧廊檐下高高低低的站着七八个人影,李欣儿为首,青云儿、黄英等都站在那里。就连挺着肚子的兰心蕙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站在那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么一大早你们怎么都起来了。惠儿你身子有孕怎么也站在这里?”王源急忙走过去皱眉道。
“你一夜未睡,我们放心不下。二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么?说出来大家出出主意宫共同分担便是。”李欣儿满脸关切。
王源呵呵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没什么事情,只是昨日贵妃娘娘指定要我写一首歌词今日奉上,我只能熬夜写词罢了。因为今日一早宫里便派人来取了。再说我也并非一夜未睡,下半夜我写好了曲词后因不想惊扰你们,所以便在书房的软榻上睡了。都别胡思乱想了,今日一天都将非常忙碌。我马上便要去宫中接旨,而你们要打点行装,该买的买,该安排的安排,别疑神疑鬼的。”
李欣儿皱眉道:“当真只是这样?”
王源摊手笑道:“还能怎样?惠儿回房去歇息,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大妹,拿着这张歌词去交给你阿兄,告诉他,一会儿门外有人来取。若那人自称是宫里的李乐师派来的,便交给他带走便是。”
王源从袖筒中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白纸递给黄英,李欣儿伸手接过,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是歌词,这才相信了王源的话。转身递给黄英,黄英拿着往前宅去了。
众人放了心,兰心蕙也被人搀扶回房去,王源回到正房屋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整个人从僵硬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打理完毕,简单的吃了些粥饭点心,第三通晨鼓已经敲过,东边的太阳也露出了头。
王源动身来到前院中,王大黑备好了马匹等候着,问了黄三那歌词是否被取走了,黄三回答早就被取走了,王源心情又低落了一分。这便意味着离那件事又近了一分,自己的判断又正确了一分。
辰时末,王源赶到政事堂接圣旨,昨日午后关于王源任命的圣旨经政事堂的讨论已经通过。左右相都没意见,其他人也都跟着和和稀泥走走程序。
左相杨国忠亲自给王源宣读圣旨。圣旨曰:“门下:欣闻户部侍郎出任河北道黜陟使期间,屡克敌寇强敌,以少胜多勇武无畏之举震慑宵敌,壮我大唐威严,堪称文武之才,朕心甚慰之。为表其功,朕特旨嘉奖,授王源剑南节度副使之职,用其所长。其户部侍郎之职即日免除,余职如故。另加封三品归德大将军,赐紫金鱼袋,帛百匹,钱十万。望王源不负朕望,荡平南诏贼寇,彰显臣节,钦此!”
王源高呼万岁接旨谢恩,周围众人纷纷上前道贺,虽然未必是真心实意,但大家都明白,节度副使之职非同小可,无论他出身如何,怎么当上这个节度副使的,这都不重要了,绝不可小觑轻视这个王源了。
“哈哈,恭喜恭喜啊,二郎,你如今也是四品上的武将之职了,你这升官的速度,我都羡慕的紧。算来算去,一年时间而已。我在京城三年,还只不过混了个五品的户部度支郎的官职,你比我可快多了。”杨国忠呵呵笑着拉着王源去公房用茶,两人闲聊一会,王源心中还有事情,于是便告辞出来。
离开了大明宫,王源直奔兴庆宫去向玄宗谢恩,进了宫中,直奔南熏殿,那里是玄宗的住处,但到了南熏殿却发现除了寥寥几名内侍和宫女在洒扫之外,这里居然极为冷清。连守卫的羽林军侍卫都少了很多。
王源不知其故,依旧上前请门前内侍通禀求见玄宗,那内侍诧异道:“难道不知道今日陛下不见外人么?”
王源不知其故,问道:“为什么?”
那内侍讶异道:“这都不知道?今日腊月初一,按照惯例陛下今日子时起便起驾望仙台道观了。陛下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必于望仙台内斋戒一日,听道观内的仙长传授炼丹打坐仙术。今日子时到明日子时,陛下都闭关呢,没人能见得到陛下。看来您是并不经常见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