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我们是送信的。”王源从怀中取出信笺来摇晃着。
“拿来。”那首领伸手夺过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封皮上的毛笔字和王源加盖的红彤彤节度使印章,和周围的士兵们咕噜了几句。
“信我们……拿到了,你们……可以……走了。”那士兵道。
王源哭笑不得,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要亲自交给你们主帅,你们主帅是哪一位?”
“要亲手……交给……我们的……铁刃西诺罗将军么?铁刃将军没空,不见客。”
王源很是无奈,若是连吐蕃主帅都见不到,这一趟可白跑了,这帮吐蕃士兵真是奇怪的很,居然不去禀报。王源还待再说,那帮吐蕃骑兵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手中弯刀也开始挥舞起来。
“一点小意思,诸位拿去花,我们不但要送信,还有重要的话要传达给你们的主帅,若耽误了大事,你们的铁刃将军会怪罪你们的。”公孙兰沉声说话,同时摊开的手掌里几片金叶子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不知是金叶子起了作用还是公孙兰的话起了作用,一群人很快便明白了王源他们是必须要进营去,于是十几骑头前归营报信,剩下的将两人围在当中簇拥着往大营去。
王源低声感叹道:“还是你的办法管用,不管在哪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还是行得通的。”
公孙兰冷笑道:“待会咱们死在他们大营里,你便要怪我花钱找死了。”
王源还待调笑两句,前方马背上的吐蕃汉子回过头来瞪眼喝道:“不准说话。”
王源吐吐舌头,忙闭上嘴巴。
一行人很快抵达山丘东侧的吐蕃大营,远远望去,吐蕃大营甚是齐整,圆顶的牛毡帐篷排列整齐,上面还挂着各色的彩旗。进门时悠扬浑厚的号角声忽然在脚下响起,吓了王源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两只巨大的号角摆在营寨大门两侧的泥地上,另一头逐渐的细小上弯,通到站在营寨门楼上的两名士兵的嘴巴里。进门时正是这两个两名士兵吹起了号角,吓了王源一跳。
营地里一片忙碌景象,成百上千的骆驼卧在空地上昂头咀嚼着嘴巴,一队队的吐蕃士兵身着皮甲斜肩袍,腰间挎着弯刀走来走去。左侧的一大片空地上,锅灶一字排开,牛粪烧的红彤彤的,上面的铜盘里,面饼在铜盘中吱吱作响,发出荞麦特有的香味。
“不许乱瞧。”王源再次被人呵斥了一声,转回头去,发现前方是一座巨大的营帐,营帐顶部的铜葫芦上扯着无数条彩线固定在地面上,线上无数彩旗迎风招展。大帐篷面前的地面上还铺着地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吐蕃武士站在帐门前。
“下马。”有人喝道。
王源下了马和公孙兰一前一后站在通向大帐的地毯上,两侧的武士围拢上来,弯刀沧浪浪抽出,交叉成一道森森铁刃组成的通道,高度只有四尺高,要想走过去便需要弯腰低头弓着身子过去。
王源皱眉心想,还搞这一套,幸亏老子电视剧看的多,当下挺胸单手举节昂首朝交叉的弯刀通道走去,那弯刀的高度正好在胸膛和脖子这个范围,刃口朝外,倒像是王源要自己将自己送到刀刃上抹脖子一般。
“苍郎,苍郎。”弯刀连响,弯刀阵在王源即将碰到刃口的瞬间移开。次第高举,形成通道。王源心头噗通乱跳,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帐门外一名武士叽里咕噜的高叫一身,有人将绣着各种纹饰的厚重帐门掀了开来。
第404章 巧舌
大帐之内光线昏暗,但王源和公孙兰一踏进大帐,便感受到了十几道凌厉的目光。眼神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之后,立刻看到十几名吐蕃将领在两侧披发而立,瞪着眼睛杀气腾腾的看着王源和公孙兰二人。
一张巨大粗糙的木头方案摆在前方,案前两只黑乎乎的铁锅中冒着火头,升腾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脂燃烧后的特殊的刺鼻气味,混着大帐内的腥膻之气,如入鲍鱼之肆。王源和公孙兰眉头大皱,心中作呕。
木案之后的大椅上坐着一人,生着一张圆盘大脸,油汪汪的一堆横肉,黄色的乱发梳着数十只小辫子,一双眼睛盯着走进来的王源和公孙兰。
“大唐剑南节度使特派使者王方、公孙北拜见将军。”王源在案前站定,拱手为礼。王方和公孙兰自然是临时想出来的化名,王源知道吐蕃人必会知道自己新任剑南节度副使的消息,那是绝对不能将真姓名暴露给他们的。
“哈哈哈。”座上的那位吐蕃将军无来由的爆发出大笑,站起身缓步过来,在王源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两人片刻,瞪眼道:“鲜于仲通派你们来作甚?”
王源道:“我家大帅派小人牵来同你们商谈眼前之事。因不知为何,贵国兵马出现在我大唐境内,扎营于我嶲州之前,特来相询缘由。”
“哈哈哈。”吐蕃主帅张口大笑,帐内的十几名将领也前仰后合狂笑不已。
“来求饶便求饶,绕着弯子说这些作甚?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大军来此的目的么?鲜于仲通如果害怕了,便让他献嶲州投降便是,倒也不用来多费口舌。”吐蕃主帅大声说道。
“是呀是呀,叫鲜于仲通亲自来,在我神川都知兵马使铁刃西诺罗将军面前磕头求饶,说些咱们爱听的话,咱们铁刃将军或许会饶了他一命,哈哈哈。”旁边的将领们也大声笑谑道。
王源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待他们奚落取笑结束之后,这才静静开口道:“原来将军是神川都知兵马使,失敬失敬了。铁刃将军,本人是剑南节度使派来的使节,前来同贵国接洽事务,就算你们没有诚意,也不该如此放肆无礼。你们这样的言语传出去,世人岂非笑贵国军民不知礼节,粗鄙无礼么?”
“礼节么?哈哈哈,好,便给你礼节。来人,端凳子给他们坐,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左右无事,反正就当找了乐子。”铁刃西诺罗哈哈大笑道。
有人搬上来木桩凳子摆在下首,王源拱手谢了正襟坐在木桩上,有人还端来了乳白色的茶水来,王源闻着都反胃,更别谈喝这玩意儿了。
“说吧,你们的来意。”铁刃将军重回座位,双脚搭在木案上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
“铁刃将军,我大唐正征讨南诏,战事正酣。贵国三万大军忽然入我唐境,似乎有协同南诏与我大唐对抗之意,鲜于大帅特派本人前来证实此事。”
“呵呵呵,不用证实,你们猜对了。我大吐蕃国见不得你们唐朝欺凌弱小,南诏派使者求救于我大吐蕃赞普(尊称,类同皇帝),我大吐蕃赞普命本人率军前来相助,对你们唐朝欺凌弱小的行为给予严厉的惩罚,这便是我们出现在你们嶲州面前的原因。”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贵国真的同南诏国会盟了,这是要共同对我大唐开战了。”
“是又如何?”铁刃冷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铁刃将军,本人前来不是与你们做口舌之争的,你们知道,打仗我们大唐是绝不怕的。这些年咱们两国之间又不是没打过仗,我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高大帅同你们在北方打的还少么?谁的拳头硬你们该最清楚。”
铁刃西诺罗面色变得尴尬,王源提起的高仙芝正是吐蕃国最不愿听到的一个名字,这高仙芝在安西陇右一带同吐蕃进行过无数次战斗,每一次都将吐蕃兵马打的落花流水,是一名常胜将军,也是吐蕃军中的噩梦。这位铁刃将军也在北边边境同高仙芝交过手,那一战要不是跑的快,连命都要丢了,王源这一说勾起了铁刃西诺罗心头的噩梦,也让他恼羞成怒。
“既如此,你们还来谈什么?咱们开打便是。此一时彼一时,瞧瞧嶲州会落在谁的手里。”铁刃将军咬牙切齿狠狠发声。
王源微笑道:“战或不战倒也是件简单的事情,铁刃将军若以为我剑南是块好啃的骨头,本人也不作评论。本人来只是在战事之外对贵国做出提醒,行事切莫不要冲动,不要中了南诏国阁罗凤的诡计,导致惹祸上身。一旦战端开启,那便再无回头之路,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那又如何?我可不管这些,我大吐蕃赞普下令我率兵协助南诏,我便按照命令去做,其他的事情可不是我考虑的。再说,惹了你们唐朝又如何?你们还能有本事灭了我大吐蕃国不成?瞧瞧你们,连小小的南诏都对付不了,还在此大言不惭。”
王源哈哈笑道:“对付不了南诏么?那阁罗凤为何要向你们求援结盟。阁罗凤心里明白的很,他就是拉你们吐蕃国下水,把形势搅乱用以自保。我大唐同你们吐蕃国虽然经常摩擦交战,但那都是小小的边境摩擦。但你们一旦将大军开赴我大唐国境之内,正式攻击我大唐城池,那便是对我大唐宣战。贵国赞普这个举动实属不智,你们身为贵国中流砥柱,理应明白此举将带来什么,而不是不闻不问任由形势发展,那便是对你们吐蕃国赞普的不忠。”
铁刃将军皱眉喝道:“大胆无礼,我吐蕃臣子如何为臣倒要你来指责?”
王源道:“我可不是指责你们,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我大唐虽和贵国有边境摩擦,但我大唐对吐蕃可没有半分的觊觎吞并之心,相反还对贵国多施恩惠提携。贞观十五年,我大唐皇帝陛下将爱女文成公主嫁于贵国赞普松赞干布,实行和亲之策。文成公主给你们带去了农具种子,教你们吐蕃人纺织、酿酒、造纸、炼铁,给你们吐蕃人带来多少好处?否则你们有今日这般强大么?数十年前,即便贵我两国关系已经不太融洽,但我中宗皇帝还是应贵国赞普尺带珠丹之请求,将金城公主嫁给他,继续奉行和亲共处之策。贵国尺带珠丹赞普还亲自遣使上表,写下了‘合同为一家’的愿望。这才三四十年过去,你们吐蕃的后人便忘了你们的祖上的愿望,居然抛弃两国之间的友好悍然对我大唐用兵,这已经不是背信弃义,而是背弃了你们吐蕃先赞普的意愿,此举实在令人发指,你们便不该为此反省么?”
铁刃西诺罗和一干吐蕃将领被王源的滔滔不绝之语说的呆立无语,似乎觉得经过对方这么一指责,好像大吐蕃国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确实有些不是东西。而且想一想,好像唐朝这么多年来确实没有真正的出兵攻占过吐蕃的城池和地皮,除了将吐蕃东北角的吐谷浑给占领了,而吐谷浑正是吐蕃最想征服的地方。
“不对,不对,你花言巧语将我们绕糊涂了。你们唐朝既然这么仁善,为何要攻打南诏国?他们还是你们的属国。在这里三国鼎足而立相互牵制,你们灭了南诏,下一步便要对付我吐蕃东南的土地,我们岂能坐视?”
王源嗤笑道:“贵国倒是开始同情起南诏国了,早些年皮逻阁是南诏之主的时候依附我大唐,借着我大唐的势力攻占你们东南边的城池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同情他们?如今的阁罗凤比他的父亲更是狡诈,借我大唐之势巩固六诏之后旋即反目。你们现在帮他们,无非便是想拉个帮手对付我大唐罢了。但你们想过没有,阁罗凤今日反唐,缓过气来便会反你们吐蕃。你想将他们养着当狗,却不知这是条不受拘束的恶狗,到头来反噬自身。别的不说,他们求援你们吐蕃,让你们来派兵攻打嶲州便是一出诡计,一旦大唐和吐蕃开战,势必无法顾及南诏,他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个道理你们吐蕃国内难道没人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