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建功不是因为这个而大骂,他骂的是毒瘴消散之后,地上竟然有横七竖八被毒倒的剑南兵马,而且数量高达两千余人。这让宋建功很是愤怒,面具竟然没有完全的发挥作用。其中一千两百人已经死亡,数百人耳鼻出血神志不清已经无法作战。这让宋建功心痛不已。这些士兵因为信任面具的功效而戴上了面具,等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毒死在这里,这是宋建功不能忍受的。这件事他一定要向副帅讨个说法,但目前他要面临的是继续坚守此处的重任,暂时只能将此事压在心理。
一上午,双方都筋疲力尽,蛮兵看上去并不会发动进攻,宋建功也赶紧下令兵马吃些东西,喝些清水。同时,宋建功也欣慰的看到,对岸似乎也明白这是战斗的间歇期,十几只大木排带着绳索,载着数百士兵又开始渡河了。这批士兵抵达之后,身后的河面上便又多了几百道绳索,那便正式可以铺设木板原木,进行索桥栈道的修建了。
一切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王源甚至觉得有希望能在明日完成简易栈桥的搭建,并且可以让兵马通过索桥抵达对岸将阁罗凤赶跑。在这之后便可加固索桥通行马匹和车辆辎重,到那时畅通无阻。战略目标也可全部达成。全军上下也都抱着乐观的态度。
然而,王源还是低估了阁罗凤的决心和能力,低估了蛮兵的战斗力。
第428章 国宝
午后时分,阁罗凤召集部将认真商讨是继续进攻还是退回姚州坚守的问题。毒瘴攻击的未能奏效大大打击了南诏将领们的信心,占据山顶上的剑南军的弓弩的苦头他们是吃够了,短短一上午便死了六千多人,这结果谁能承受?
大多数南诏将领都以沉默表明态度,沉默便是代表着放弃对剑南军进攻的意思,甚至连阁罗凤手下最勇猛的阿豹和阿虎两位将军都保持了沉默。阁罗凤的心情大遭,慨叹此一时彼一时,数月前的泸水之战横扫剑南军,数月之后却在如此优势兵力之下拿对方渡河的一万多兵马毫无办法。
阁罗凤不甘心,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挺身而出,为他鼓气打劲,并献上破敌之策,只可惜众将无声,士气低落,看来撤退是唯一的选择了。否则一旦对岸剑南军搭建索桥渡过泸水,自己的兵马便只能退到山林之中,连姚州都无法归去了。回姚州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守不住姚州,阁罗凤也要将姚州的百姓和财物一扫而空。特别是人口,那是南诏最稀缺的宝贵资源,绝对要全部掳走。
林间空地上一片死寂,阁罗凤起身缓缓道:“既然诸位觉得歼灭山头上的唐军无望,我南诏兵马也确实经受不住太多的损失,那么便撤军吧。”
众将领暗暗舒了口气,能让国主做出这个决定来殊为不易,都知道这位新国主性格刚硬意志坚定很少退缩,能审时度势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说明国主已经成熟了许多。眼下的局势退兵是最好的选择,国主显然心里也认为这一点是正确的。
将领们纷纷起身来,有的人正打算去安慰心情低落的国主,猛听得林地边缘处有人冷笑道:“堂堂南诏国大军,占据两倍兵力优势的情形下不去商量如何歼灭敌手,却还在这里商议如何撤军,简直贻笑大方。这里聚集的都是我南诏国的勇士么?那可真叫人失望。”
众人愕然望去,但见林地边缘一名花衣少女正快步走来,头上和胸前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叮当作响。所有人都认识她,她是南诏国百姓们最喜欢的洱海公主阿萝公主。
“阿妹,莫要胡闹。哥哥同众兄弟在商量大事,你不要来添乱。”阁罗凤皱眉喝道。
“添乱?”阿萝皱起可爱的眉头道:“阿萝给你添了什么乱?阿萝说的有错么?我大军上有两万六千人,崖边山包上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且山坡上的瞭望哨已经探明,毒瘴造成了唐军数千人的阵亡,他们也损失不小。阿兄不思进攻之策,却在这里商量如何撤退?”
“阿萝公主,您不要这么说国主,国主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咱们毕竟兵马实力不如唐军,若在此消耗太多兵力,唐军拿下姚州逼入我南诏国境之内,我们拿什么抵挡?”阿豹赔笑道。
阿萝瞪起凤目斥道:“说的什么话?早知兵力实力不济,那为何要和大唐开战?既然开战了,却又想的什么退路?攻打姚州是你阿豹将军竭力怂恿,现在却又不敢与敌交锋,这便是你自诩为南诏第一勇将的阿豹么?听说你很喜欢我,一直央求我阿兄要把我嫁给你,凭你这副胆识,我岂会看上你?”
阿豹羞愧欲死,脸上的纹面紫涨如蚯蚓在脸上暴起,看着着实吓人。身为南诏国公认的勇将,在老国主皮逻阁手下便为平顶其余六诏和爨氏众族立下无数功勋,今日竟然被心仪的洱海公主阿萝当众数落,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阿萝公主,但您一句话,我阿豹便带人猛攻,粉身碎骨也不在乎。”
“你效忠的是我阿兄,可不是我阿萝,我可不敢吩咐你做什么。”阿萝皱眉道。
阁罗凤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喝道:“阿萝,立刻退下,军国大事你来插什么嘴?你知道什么?”
阿萝挺胸道:“阿兄,阿萝当然懂,阿爹在世的时候阿萝便跟着阿爹去打过仗。虽然那时候阿萝岁数小,但阿萝记得清清楚楚,每遇艰难之时,阿爹可不像你这样轻言放弃。阿爹会想方设法取得胜利,否则我南诏国岂有今日?阿兄你怎能轻言撤退?”
阁罗凤皱眉道:“现在的情形,如何不退?唐军以箭弩防守居高临下,我毒瘴攻击又不见太大效用,消耗下去,我南诏兵马岂非要消耗殆尽?那还拿什么保卫南诏,保卫太和城?”
阿萝道:“阿兄啊,你是有智慧的人,怎么今天糊涂了。阿妹替你分析分析情形,你和众位将领听听是否有道理,若觉得没有道理你们便撤退,阿妹也绝不多嘴。”
阁罗凤缓缓坐下道:“好,那你便说一说。”
阿萝提着裙角跳上一棵粗大的树桩上,凤目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阿兄,诸位将军,崖壁山包上的一万多唐军是昨夜偷渡过河的,现在我们都已经知晓,他们定是靠滑索飞渡过得河,因为天明时我们看到了他们固定在河滩和对岸上的飞索。亦即是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可能携带多少补给。唐军防守的手段主要是箭矢。一上午粗略估算一下,他们起码也消耗了大半的箭支了吧。他们并没有补给的途径,他们的箭支干粮清水什么的只会越来越消耗殆尽,这便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众将皱眉听着阿萝的话,沉吟不语。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的定是,一旦飞索桥梁被搭建起来,唐军便可浩浩荡荡过河,那也不必考虑什么补给之事了。这正是阿萝要跟诸位所言的重点。唐军为何要偷渡这一万多兵过河占据山包,便是要保护住山包下方的崖壁,便于他们搭建索桥栈道,这是这万余唐军的使命。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歼灭这万余唐军,而是要阻止他们搭建索桥。一旦阻止索桥的搭建,山包上的唐军不攻自破,因为他们缺少箭支的补给和干粮清水的补给,撑不过三天他们便自己溃不成军了。”阿萝侃侃而道。
众将面露惊喜之色,均觉得听了阿萝之言有拨云见雾之感。确实,死命攻击山包上的唐军实属不智,若能阻止索道栈桥的建造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阁罗凤也双目放光,面露喜悦之色。自己确实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是,阿萝公主,如何阻止唐军搭建索道?唐军那一万多人正是用来保护山壁下方峭壁上索桥的搭建的,又不能占领山包,便无法阻止他们搭建索桥啊。”阿虎将军提出了疑问,这也是很多人想到的疑问。
阿萝微微一笑道:“我说诸位将军都被唐军吓破胆了,都忘了我们南诏兵马善于如何打仗了。破坏索桥难道非要从正面进攻么?莫忘了我南诏人常年生活在高山密林之中,什么样的悬崖峭壁能阻挡我们的脚步?”
阁罗凤大叫道:“我明白了,阿妹的意思是……两侧的峭壁我们能攀爬,而唐军却不能。我们大可从两侧崖壁攀爬至山包后方,然后杀人毁索,教唐军白忙活一场。”
阿萝公主嫣然笑道:“阿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可是,山包上的唐军不是能发现我们么?”阿虎眨巴眼道。
阁罗凤大笑道:“山包北面那可是死角,箭支是射不到的,最多他们推石头滚落,那有可能砸到我们的人,但也可能砸断绳索。总之,就算死一些人,也要毁了索桥。正面上我们可进行佯攻,往山顶上射箭,引唐军跟我们对射,消耗他们的箭支。一旦索桥被毁坏,山包上的唐军补给中断,他们必乱无疑。阿妹,还是你脑子清醒,阿兄和众将军都犯迷糊了,此战取胜,阿妹你居首功,我要将洱海中的小岛赏赐给你,给你在上面建一座大大的花园。”
阿萝笑的灿烂道:“功劳我可不敢要,我说了,我要一箭射穿唐军主帅王源的脑袋,待我射杀了他,你再给我奖赏。”
阁罗凤拉着阿萝的手哈哈大笑道:“听阿妹的便是,阿妹真是个女诸葛呢。难怪阿妹被百姓们称为南诏国国宝,这国宝便是给个万里江山也换不走呢。”
第429章 佯攻
西斜的太阳照在山包上,宋建功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已经观察半天了。往前看南诏蛮兵并无进攻的意向,往后看,中午时分拉过河来的粗麻索绳已经大部分被固定。
山包下方虽然看不到崖壁上方几百名负责固定绳索的唐军的身影,但是木绞盘的咯吱声,齐心合力用力时发出的号子声,一根又一根被绷紧的绳索都表明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后方的泸水两崖之间,上百根绳索横在滚滚河水上方,随风微微摆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响。
“大河为琴,绳索为弦,共奏凯曲。”
宋建功脱口而出吟诵出这样的句子来,身边的将领们高挑大指赞道:“宋将军诗兴大发,这几句气势恢宏,便是大唐名士们也做不出这么有气势的诗句来呀。”
宋建功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莫拍我马屁,我是见计策即将成功情不自禁罢了。照这进度,入夜便可铺设栈道,也许明日清早栈桥便可通行了。到那时咱们不必缩在这山头之上,而是大举掩杀下去,将南诏蛮兵杀的屁滚尿流躲进林子里瑟瑟发抖了。”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众人有说有笑,心情轻松,但片刻之后,山脚下传来的号角声让众人停止了谈笑。宋建功跳上巨石,手搭凉棚往山下观瞧,面色一变道:“蛮兵要进攻,各自回各自的位置,准备迎敌。”
众将立刻紧张起来,纷纷赶回自己的位置,叫醒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士兵们,准备弓箭和弩箭准备迎接蛮兵的进攻。
山脚下,蛮兵确实倾巢而出准备进攻,一百多面巨大的双层藤盾再次被竖起来排在正面的山坡下,另外从山林里拖出的数百面刚刚打造完成的巨大木盾也被竖了起来。三百多面巨大盾牌在山坡三面组成了巨大的墙面,数千强壮蛮兵士兵负责抬举着这些大盾牌,保护着躲在后面的近万蛮兵缓缓从山坡三面如乌龟般的往上爬。
小半个时辰后,蛮兵们便到了山腰,山顶上的臂张弩到达了射程之内,数千只弩箭开始朝四周发射。犀利迅捷的弩箭贴着山坡的草皮居高临下凶狠打击而至,将巨大的原木盾牌射的碎屑飞溅,洞开巨大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