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王源如此,李欣儿倒也想通了,一切有二郎在,自己又何必担惊受怕忧心忡忡?还不如省些心力,养精蓄锐协助二郎便是。于是放松心神,挨着王源的胳膊闭上眼睛,不久后便也沉沉入睡。
……
王鉷和罗希奭率队浩浩荡荡的进入成都城中,本以为城门内定是剑南道文武官员夹道欢迎场面热烈,但一进城门,顿时觉得不大对劲,城门口只有剑南道行军司马宋建功一人相迎,旁边跟着几名士兵。
“卑职宋建功拜见王尚书罗御史。辛苦辛苦了。”宋建功上前拱手相迎,面色沉静。
王鉷拱手还礼,眼睛在火把照亮的城门内的广场上逡巡,发现宋建功的身边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但却没见到王源的身影。
“王副节度呢?他不知我等今夜抵达么?”王鉷皱眉道。
宋建功道:“万分抱歉,王副节度知道两位钦差今夜抵达,但他本人因为星夜赶回成都,今日上午才到达,所以身子很是疲惫,故而已经休息了。特命卑职全权代表他迎接两位钦差,并安排两位钦差住宿馆驿等事宜。”
“他没来?”王鉷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王副节度好大的架子啊,他舟车劳顿,我们便是生着翅膀飞过来的不成?我们为了给他传旨,穿越千里蜀道,本可在梓州住宿一晚,但我们为了能他早日得到陛下的嘉奖,连夜赶路而来,他竟然避而不见?”罗希奭冷笑道。
宋建功忙赔笑道:“罗御史言重了,王副帅不是避而不见,而是实在劳累的很,故而睡下了。”
王鉷沉声道:“去派人叫王副节度使前来,睡下了也要叫起来,我们要连夜宣旨。”
宋建功愣了愣,罗希奭沉声道:“怎么?没听到王尚书之言么?去叫。”
宋建功无奈,只得低声吩咐身边的士兵去请王源前来,同时引着王鉷和罗希奭等一干人等前往下榻的馆驿。到了馆驿之中,更是让王鉷和罗希奭气炸了肺,这馆驿破烂陈旧,整个馆驿中散发着一股霉味。两人的住处只是馆驿后院的两座破烂小院,饥肠辘辘的他们甚至连一顿接风的夜宴都没看到。这和路上二人所想的王源会殷勤安排豪华居所,鞍前马后的伺候周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王源虽没现身,但两人已经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罗希奭当即便要发怒,但被王鉷制止。疲劳的士兵们不得不将馆驿重新打扫了一番入住,又不得不拿出干粮就着清水胡乱嚼了几口,便一个个不想再动了。而王鉷和罗希奭也不吃喝洗漱,便饿着肚子拉着宋建功坐在破烂的前厅之中等待王源的到来。
去王源宅中送信的亲兵回来禀报宋建功消息,说了王源的态度,连宋建功都觉得王副帅当真霸气,竟然拒绝了两位钦差要求宣旨的请求,这也只有王副帅能够做得出来。
宋建功尽量委婉的将王源的态度转述给王鉷和罗希奭听,用词酌句已经斟酌再三,避免激怒两位钦差,但王鉷和罗希奭还是气的面色煞白。想想进城后所受的简陋的接待,再琢磨琢磨王源此刻的态度,两人均感觉到了王源的不善。
罗希奭不肯罢休,拉着王鉷在一旁道:“王尚书,上来便给我们个下马威,这口气我忍不下。王尚书去跟宋建功说,要他禀报王源,他若今夜不来,我们便掉头出城,这圣旨也不宣了。”
王鉷斜眼看着罗希奭道:“罗御史,这又是何必?虽然这么做很是解气,但你莫非忘了来此的目的了。且忍一忍,由得他张狂一时。而且你不了解王源,我跟他打过交道,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堵了自己的退路,此人是绝不受胁迫的。在京城杨左相都被他弄的难堪数次,何况你我。难道他不来,你还真打算转头回京不成?稍安勿躁,正事要紧。”
罗希奭意识到自己一天冲动了,点头道:“我这个暴脾气,考虑欠妥。幸而王尚书指点,差点下不来台。”
王鉷笑道:“无妨无妨,王源如今自以为为朝廷立下大功,想在我们面前显摆显摆本事,且容他一时便是。罗御史该去想一想如何办正事,一个死人是没法在我们面前显摆的,是不是?”
罗希奭咬牙冷笑道:“说的很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跟他计较什么?当真是气糊涂了。”
第491章 戏耍
清晨,一声闷雷滚过天空,惊醒了尚在梦中的成都百姓,当人们打开门窗之时,发现昨夜还是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经被阴云遮蔽,天空中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雨势不大,但春雨浓密,润物入理,好像无处不在的渗透了整个天地之间,只片刻之后,街巷屋檐绿树楼阁便尽数湿透,飞檐廊牙之下便滴下滴滴答答的雨滴来。
住在馆驿之中的两位钦差没有被那声春雷惊醒,但很快便被另一种烦扰弄得不得不起床。那馆驿原来是漏水的,王鉷和罗希奭住的两间屋子都是漏雨的。雨水初下时倒还没什么,但不久后便滴滴答答十几处滴水,屋子也成了水帘洞。
王鉷和罗希奭怒气冲冲的起床来,召唤人来堵漏移物,两名京城中一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此时蓬头垢面睡眠不足,眼睛红肿着,眼角还带着污秽之物站在廊下跳脚。
更尴尬的是,恰在此时,王源拥美饱睡之后起了个大早带着人来拜访两位钦差了。
王鉷和罗希奭只得简单的洗漱一番,肿着眼泡子去馆驿前厅见王源。两人进了前厅,王源正负手在厅门前看雨,闻听二人到来,忙转身朝两人行礼。
“哎呀,王尚书,罗御史,当真是久违了。一去京城三月有余,能在剑南道和两位重逢,本人高兴之极。两位辛苦,辛苦了。”王源热情的像是一把火。
王鉷和罗希奭拱手还礼,王鉷倒还忍得住起,脸上还有些笑意,那罗希奭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王副节度,倒也不用客气了,你可终于现身了。”王鉷淡淡道。
王源一愣,旋即笑道:“看来王尚书还没对昨夜之事释怀啊,我一早前来便是解释此事的。昨夜我喝醉了酒,于是早早便上床歇息了。到了天亮才知道两位钦差抵达之事。我责问内子为何不叫醒我,内子言道见我酒醉熟睡不忍打搅。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妇人不懂规矩不懂礼节,害的我对两位钦差失礼,故而一早前来谢罪。”
王鉷和罗希奭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既然王源表明了歉意,倒也不用跟他太过计较。
“原来如此,不过是件小事而已,说什么谢罪不谢罪的。”王鉷淡淡道。
王源笑道:“就知道两位钦差不会计较这些。得知两位钦差将至,我很是激动。不仅是我,刚才我来时,街上百姓都在议论说,两位是剑南道百姓的福人呢。”
王鉷皱眉道:“什么福人?”
王源瞪眼道:“咦!二位一来,便带来了一场喜雨,要知道今年春天缺少雨水,全剑南道上下官员百姓都担心今年要受旱,没想到两位钦差带来了雨水。不是我们剑南道的福人是什么?刚才我站在这里等候二位钦差的时候,见雨心喜,不禁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呢。”
王鉷淡淡笑道:“哦?王大学士又有新作,传到长安必是引发诗坛文士疯狂传诵了。”
王源哈哈笑道:“言过了,言过了,不过是随手偶得。二位若是不嫌我烦扰,我可以念一念这首诗给两位品评品评如何?”
罗希奭很想照着王源的俊脸扇上一嘴巴,王鉷也很想告诉王源自己没兴趣听,但两人口中说出的却是:“洗耳恭听。”
王源负手摇头晃脑道:“这一首叫做《春夜喜雨》,有个副题叫做‘王尚书罗御史自京入川,带来甘霖春雨,心甚喜之,感而为诗,赠王尚书于罗御史云’。这首诗是赠给你们两位的。”
大唐文人赠诗成风,王源要把这首诗赠给王鉷和罗希奭倒也是文士之风。客至、别离、升迁、远游;甚至是喝酒,聊天,一起散步逛窑子都有可能相互写诗相赠。而且还要弄个副标题表明写诗的原因,这也是流行的作法,倒不是王源刻意要拍个马屁。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王源吟道。
众人呆呆发愣,暗自品味,不得不承认王源绝非浪得虚名。这首诗真切入微浑然一体,寻常之事写的如此清新脱俗绝非易事。况且寓情于景,欢欣之情融于诗句之中,很有感染力。这种诗若非大才决不能信手拈来写的如此的精致。
王鉷和罗希奭都是读书为官,诗文又是大唐文人必备的技能,虽写不出流传的好诗,但却也不是不懂鉴赏之人。听了此诗,倒也暗自佩服王源确实是个大才。当然王源的几首诗作在长安流传甚广,这两人也都读过,其实王源能写出好诗来,他们倒也并不惊讶。
“好诗,好诗。这首诗定是要流传开来了,果然是我大唐栋梁之才。”王鉷抚手赞道,一半是敷衍,一半是真心。
王源哈哈笑道:“见笑,见笑。多亏二位带来了一场喜雨,我才有如此诗兴。看得出来,两位也是喜欢春雨的,两位钦差是不是一大早便起来赏雨了?瞧瞧,这身上都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