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一鼓作气,在大雪落下之前攻陷两湖三城地区的想法,王忠嗣稍作调整,将伤兵留在了已经成废墟的多玛城中,率三万中军同李光弼的左路军汇合直扑羚羊城。
这一次王忠嗣准李光弼所请,由他的左路大军作为攻城的主力。李光弼率左路五万大军迫不及待的扑向羚羊城。
羚羊城建在鄂陵湖东的高地上,这是一片红土砂砾的山丘。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座山丘,只是地势比之周围的戈壁荒地要高了许多。羚羊城原本是靠近扎陵湖东的一处小村落,因为左近的戈壁滩上有很多野羚羊和野牦牛生存于此。吐蕃国的达官贵人喜欢不远千里来此狩猎,久而久之便在此处筑城,名字也干脆叫做羚羊城。没想到的是,此城和石堡城在吐谷浑归顺唐朝之后,俨然成了两湖地区一东一西的两座屏障,成为驻扎大军防御大唐兵马的一座坚城,这是当初筑造此城时万万没想到的。
李光弼靠近羚羊城所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却并非是羚羊城的攻城战,而是鄂陵湖东羚羊城之北的一条大河。这条河既宽而深,突兀的从戈壁滩上奔腾而过,直冲向东。当地人将这座河流称之为泥沙河,但这泥沙河其实便是一直往东奔腾到海的黄河的上游。黄河奔腾数千里入海,沿途无数支流汇入其中,但其源头的便是从昆仑山上流下的大量融化的雪水汇入扎陵湖和鄂陵湖所致。
虽然是源头,但这条泥沙河河水湍急,河面不算很宽,但浊浪翻滚,水势甚是猛烈。唐朝大军可没有随军携带船只。戈壁滩上除了低矮的灌木和苔藓之外便只有零星长成的形状怪异只有儿臂粗的一些树木,这些树木根本不足以用来打造过河的船只或者桥梁。
而且,让人绝望的是,沿着泥沙河的南岸,羚羊城的守军建立了石头箭塔,沿着南岸分布了五十余座箭塔,封锁住泥沙河中水流比较平缓的数里之地。若想从水流平缓的水面渡河,则必须接受被这数十座箭塔射击的命运,但若不从此处过河,湍急的河水又让大唐兵马根本无法渡河。
面对如此难题,李光弼无计可施,五万大军困在泥沙河北岸望河兴叹。一日后,王忠嗣率中军赶到此处,见此情形也是愁眉不展。沿着河岸侦查了数十里远,发现越往下游河面越是宽阔,更是无法泅渡。若大军从上游平缓处泅渡的话,却又不得不承受对岸箭塔的洗礼。更重要的是,战马和投石车等重型物资无法运过河去,攻城也就无从谈起了。
本来一鼓作气要拿下羚羊城的劲头一下子戛然而止的冷却下来,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王忠嗣紧急召集将领商议之后,不得已下令后勤兵马从近两百里外的积石山大营调运木材前来,他要在这座河上搭一座桥梁,以便大军能够抵达近在咫尺的羚羊城下。
这么做当然耗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木材从两百里外运来,时间上起码要浪费十天。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感觉到严寒的步步紧逼,但王忠嗣别无选择,他只能等待后方建桥物资的抵达。
王忠嗣没有放弃,他决定将建桥攻下羚羊城的任务留给李光弼完成,自己则率三万兵马掉头沿着鄂陵湖往西去往扎陵湖西北方,和哥舒翰的五万右军汇合,转而攻击石堡城。虽然路途遥远,抵达石堡城需要三天时间,但总比困守不动要好的多。要完成一个月内解决战斗的想法,需要双管齐下。
不得不说,王忠嗣的应变能力是很强的,在这种情形下,做出这种选择应该是最节省时间,最正确的作法。
……
王忠嗣拿下多玛城的当天晚上,王源回到了成都。吐蕃国北方的战事已经开始,王源没有丝毫的喘息时间,他需要立刻出兵攻击野牛城。幸而,在离开剑南的这二十余日时间里,宋建功和柳钧按照王源临走时的要求已经将三万剑南大军从各处集结于雅州驻扎。
王源来不及和家人团聚,于抵达成都的次日清晨便率亲卫骑兵奔赴雅州。南诏国主阁罗凤被孤零零的仍在了成都,混迹几日后甚觉无趣,自行回归南诏国而去。
小小的雅州城中,一下子塞满了数万兵马,让这座州城一下子变得喧闹不已。街道上满是运输物资的车辆,来回奔走的剑南军步骑兵,城中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王源抵达的当晚,立刻召集宋建功柳钧刘德海魏光中等将领,下达了三日后必须出征的死命令。宋建功甚是郁闷,这次出兵非同以往,这是往沙漠深处进军,补给之物要带足,因为除了随军携带的物资,之后根本无法补给。大帅急着要出征,这些补给在三天内要想做细做全,显然是很难的一件事。
但令下如山倒,宋建功也不得不驱使手下将领加快速度,准备出征。而王源则一头扎进了柳钧的骑兵军营中,和柳钧一起商讨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战马在沙漠中如何行军打仗的问题。
在王源看来,清水食物的补给不能算是最大的困难,完全可以随军带足这些物资。之所以兴师动众带着三万大军攻打野牛城的五千守军,倒不是王源想以数量的优势碾压对手,而是此次进军需要携带大量的物资,一万兵马会被用来承担携带粮食物资帐篷的后勤之用。进入沙漠中的行军方向问题也好解决,从雅州当地找寻百余名当地经常进出沙漠的百姓为向导。有了这些向导,也不至于迷失方向找不到行军的路线。
在王源看来,最大的问题不是以上这些问题,而是如何能让骑兵在沙漠上行进的问题,马儿在沙漠中不是不能奔行,而是速度简直太慢。除非像自己的坐骑那种宝马,普通的战马在沙漠中走得比牛还慢。这对作战和携带物资都很不利。这次作战也许会和野牛城的骆驼骑兵展开沙漠上的激战,若骑兵不能作战,野牛城的五千骆驼骑兵会给大军带来极大的杀伤。为了拿下小小的野牛城付出太大的代价,王源是绝不愿看到的。
钻研了两天后,王源似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王源认为骆驼在沙地中奔行自如,而战马在沙漠中行走缓慢的原因便在于他们脚掌的形状和大小不同。于是在王源的提议下,军中的马官让随军的铁匠打造了骆驼蹄形的马掌,给几匹战马钉上后在沙地上试验。事实证明,这种马掌虽然看着别扭,但在沙地上的行走效果很是不错。于是乎,剑南军五千骑兵立刻全部开始更换马掌。一时间军中炉火熊熊铁锤声声,为了制作这数万只马掌,兵士们和军中铁匠连夜忙活起来。
紧张忙碌的三天过去,剑南三万大军终于准时开拔,出雅州城直奔城西边境沙漠。当日午后,大军踏足茫茫沙海之中,向着野牛城的方向浩荡进发。
第561章 流沙
吐蕃国北境,经过四天的急行军,王忠嗣和哥舒翰的大军终于抵达扎陵湖西岸。
王忠嗣进攻羚羊城受阻,不得不掉头攻击石堡城,一来一回耽搁了六天的时间,这让王忠嗣略有些挫败之感。王忠嗣绝不想将这场战斗往后拖,因为严冬即将到来,在这片高海拔的土地上,严冬比任何地方都来的更为残酷,王忠嗣深知这一点。
好在王忠嗣决策迅速,立刻选择了掉头攻击石堡城。虽然大军来回折腾有些疲劳,但毕竟争取了时间,只要能拿下石堡城,无论东边的李光弼是否能拿下羚羊城,到时候都可合兵一处,强行拿下羚羊城,结束这场战争。
扎陵湖西岸依旧是一片苍茫贫瘠的地面。往东是白茫茫的扎陵湖,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以及越发看的清楚的远处昆仑山脉的巍峨雄姿。
王忠嗣下令大军沿着扎陵湖西岸往南挺进,他知道石堡城就在南方不远的临湖之地,一切顺利的话,大军还有半日便可直达石堡城。
晌午时分,远远已经看到十余里之外石堡城的轮廓,以及周围竖立的高高的侦查箭塔的形状了。王忠嗣极为兴奋,催促着兵马加快脚步,要在中午时分兵临石堡城下,利用短暂的半天日光扎下营盘。然而就在这时,哥舒翰的前锋军忽然停止了行军,王忠嗣甚是恼火,但不待他派人查问原因,哥舒翰便带着几名前军将领骑马从前方飞驰而来,抵近王忠嗣的马前。
“末将见过大帅。”西突厥出身的哥舒翰满脸浓密的胡须,身材魁梧,声音洪亮。
王忠嗣抱拳还礼,脸上神色严肃,冷声道:“哥舒将军,怎么回事?前锋军为何停止不前?”
哥舒翰皱眉道:“禀大帅,非是末将裹住不前,实在是前面没有路了。”
“笑话,一马平川之地,怎说没有路了?”王忠嗣斥道。
哥舒翰忙道:“有路,但是过不去。末将派出的斥候小队在前方侦查探路,八支斥候队有六支连人带马陷入流沙之中,六十余骑尽数被流沙活埋了。末将这才下令停止前进,前方的戈壁滩有些古怪。”
王忠嗣将信将疑,这等事怎么可能发生?脚下的戈壁滩贫瘠干燥,到处是乱石和黄土,硬邦邦的像是铁块,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真让人难以相信。但哥舒翰可不是个随便说话的人,他外表粗豪勇武,但心细如发,若没经过查勘,他是不可能说这些话的。
“这倒是咄咄怪事,你带路,我去瞧一瞧。”王忠嗣皱眉道。
哥舒翰道:“正要请大帅去瞧瞧。”
数十名将领簇拥着王忠嗣和哥舒翰的兵马疾驰往前,越过前锋军后,一直往前疾驰,来到斥候查勘的距离石堡城五六里远的地方,哥舒翰大声提醒要小心,让众人在擦着一杆旗帜的地面前停下脚步,极为小心的提醒众人距离旗杆那边的地面远一些。
“大帅,这便是这一片流沙之地,甚是邪门。”哥舒翰指着前方地面道。
王忠嗣眯眼细瞧,完全瞧不出什么名堂来,除了地面的颜色略深,好像有些湿润之外,看不出和周围的地面有任何的不同。但就在那片地面的边缘地带,几顶唐军的盔甲半埋在地面里,那里显然是哥舒翰所言的斥候兵马陷入其中的地方。
王忠嗣跳下马来,缓缓走近那块地面,哥舒翰谨慎的提醒着王忠嗣要小心。即便走近了观瞧,王忠嗣也没看出个名堂来,于是王忠嗣沉声下令道:“牵匹马来,我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一名亲军士兵牵过一匹战马来,王忠嗣将马头对着那片地面,伸手猛击马臀喝道:“去吧。”
战马受痛,嘶鸣一声飞奔而出,往前窜出两丈余,突然像是脚下无力一般,整个身子前倾,头朝下一头扎进了地面之中。众将惊呼出声,但见那马儿奋力挣扎着想起身来,但越是挣扎,身子便越是下陷的越快。众人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的看着这匹战马整个身子快速下沉,直至沉入地面之中。
流沙合拢,地面上一片平静,像是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王忠嗣和众人自始至终目瞪口呆。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一般,短短数息之间这匹战马便被吞噬进了地面,像是被地面下的恶鬼活生生拽下去一般。
“大帅,便是这种情形。逃回命来的斥候士兵回禀的也正是这种情形。末将适才已经来此一趟,也是不信。只跨下去半步,差点便出不来了。您瞧,我这条腿上全是湿的沙泥,三名亲卫合力将我拉了上来。”哥舒翰沉声道。
王忠嗣这才注意到哥舒翰的一条腿上全是湿透的泥沙之物,原来是哥舒翰亲身做了验证。
“这是吐蕃人挖的陷马坑么?”王忠嗣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