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滚鞍下马来到王源面前跪拜行礼,王源下马扶起了他。
“好一个反间计,让我猜猜,是不是用的群英会周瑜戏弄蒋干的那一招?”王源笑道。
“岂能瞒过义父法眼。义父给我定了那三条规矩之后,我头都大了。本来无计可施,忽然得知有两名安庆绪的贴身内侍逃到军中,于是我便想起以前义父跟我说过的赤壁之战中周瑜用的反间计来。本来只是想试一试而已,没想到还真成了。都是义父平日的教诲,我才能想出这个计谋来。”柳钧嘻嘻笑道。
王源点头道:“孺子可教,后生可畏。此战之后,你可天下扬名了。我对你可以放心了。将来去当个节度使,做个节度一方的封疆大吏,也是没有问题的。”
柳钧激动道:“多谢义父这么多年来悉心教导,否则柳钧焉有今日。”
王源摆手道:“是你自己聪慧好学,加之有些天赋罢了,我可没教你什么。那么,可否禀报具体的战况了?”
柳钧挺身拱手道:“启禀大帅,此战毙敌一万一千名,俘敌两万余。我骑兵伤亡九百六十七人。而且在午后未时便结束了战斗。完全符合大帅提出的三个条件。”
王源哈哈笑道:“岂止是符合,简直是完美的达到了我的要求。安庆绪呢?是死是活。”
柳钧忙道:“安庆绪死了。”说罢转身挥手,一匹马拉着一辆大车上前来,车上用芦席盖着一具尸体,只露出一双僵硬的脚在外边。
“义父,这便是安庆绪的尸体。”柳钧沉声道。
王源微微点头,缓步走到大车旁,伸手掀开了芦席。入目处是一片乱糟糟的头发。头发上满是血污,污泥和草叶缠在乱糟糟的头发上。安庆绪的整张脸都被这团乱发遮盖着。王源伸手撩开乱发,一张满是血污的恐怖面孔出现在面前。不是安庆绪还是谁?安庆绪整个头颅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王源看出来了,那是被砍了脑袋了。
“他被他的属下砍了头,不过是他本人要求的,他自知必死,却又没有勇气自刎。”柳钧见王源盯着安庆绪断裂的颈部看,于是在旁低声解释道。
王源微微点头,愁眉轻叹一声道:“这个安庆绪,当年我和他见过几面,那时候便是个心比天高之人。他安家父子有今日下场,那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人已死,毕竟也是一号人物,不能太过轻慢。一会儿进了城后,你命人寻一副棺木收殓他,把他的头缝上,身子也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明日命人带着棺木和我的奏折送到京城去。”
柳钧忙道:“送到京城去作甚?”
王源笑道:“请功啊,我们留着它何用?送给当今陛下,让他安心的当他的皇帝,叛军已经彻底的被我们剿灭了。”
柳钧咂嘴道:“他倒是坐享其成。”
王源呵呵一笑,摆手道:“莫说了,进城去,滁州太守陈长乐已经摆好了庆功宴了。告诉兄弟们,今日犒赏三军,酒肉管够,判乱已平,大伙儿也高兴高兴热闹热闹。”
……
五日后,高仙芝率领的六万马步兵和大批辎重抵达了滁州。小小的滁州城顿时人满为患,不过神策军纪律严明,对百姓倒也没有什么滋扰。而分别月余之后,王源和高仙芝兄弟二人再次会师聚首,两人均非常的高兴。
午后酒足饭饱之后,王源和高仙芝两人坐在滁州府衙后宅的大院子里品着新茶说话。
清风吹拂着生出新叶的树木,周围的几丛竹子飒飒作响。院子角落里,懂的享受生活的滁州太守亲手种了不少花草,已经开了不少。东边的围墙外,几颗桃李开的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温煦的花香的味道,蜜蜂蝴蝶也已经在阳光下飞舞了。此情此景,让高仙芝和王源心中惬意无比。
“哎,终于能歇口气了。一年多来,这场叛乱弄得天怒人怨,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家庭,多少人因为这场叛乱而失去了一切。这场叛乱改变了多少事情,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哎,现在终于结束了。”高仙芝品着茶水,轻声叹道。
王源微笑道:“兄长何时变得如此感叹起来了?是不是要吟诗一首以表心意了?”
高仙芝哈哈笑道:“在你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我感叹是因为我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对我们而言或许还冲击不大,但对其他人而言,怕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你知道么?得知叛乱平息,安庆绪授首的消息后,这一路上我都看到了什么了么?百姓们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奔走相告着这个好消息,可谓是欣喜若狂。你们歼灭最后的叛军兵马当天晚上,我的兵马尚在颍州,你派人给我送信的人还没到,便已经全部闹翻天了。颍州距此怎也有个三百里吧,这半天时间,消息便传过去了,跟生了翅膀似的。”
王源呵呵笑道:“是啊,消息传得是快的很。我估摸着,这五天时间,大江南北河南河北恐怕都知道了消息了。送信的马再快,也快不过老百姓的嘴巴。江南道巡察使崔道远都派人送信来道贺了呢。瞧,消息都到了杭州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崔道远么?听说你去扬州和他崔家拉上了关系。那崔家的大小姐生的美么?”
王源诧异道:“你怎知道?”
高仙芝哈哈笑道:“你能瞒过我么?”
王源骂道:“赵青谭平这两个混蛋,非要给我弄得满城风雨。定是这两个混蛋嘴巴快。”
高仙芝笑道:“怎么?倒要防着我不成?”
王源尴尬道:“怎么敢防着兄长,这事儿告诉兄长岂非不太合适,毕竟……毕竟你是墨颜的阿兄。这件事也没有落定,说出来岂非不太好。”
高仙芝呵呵笑道:“你是怕我怪你又纳一房夫人,委屈了墨颜么?我哪有闲工夫管你这等事?再说,莫以为我不知道,你怕是在使美男计吧。娶了崔家小姐,便等于拉拢了崔家,这个道理我还看不出么?”
王源忙道:“兄长,这件事也不全是如此。我确实有意拉拢崔家,但你以为崔家会因为这件事便受我拉拢不成?他们可精明的很,跟着谁对他们有利,他们便会接受谁的拉拢。这中间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回头我慢慢的跟你说,你便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了。”
高仙芝笑道:“也好,回头咱们再聊此事。叛乱平息了,安庆绪也死了,下一步你如何打算?似乎日子并不能安宁呢。长安那个人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王源微笑道:“我不管他怎么想,但我自己的打算已经想好了。辞去相国之位的奏折我已经写好,跟着安庆绪的尸首一起送往长安了。这个相国我是干不成的。我已经派人去跟崔家借船了。弄个几百条船来,咱们从长江溯流回剑南去。趁着这几日闲暇,咱们好好的在滁州游玩几日,城西的琅琊山据说景致不错,明日咱们去游山玩水去。”
高仙芝微笑道:“你倒是有兴致,你想安守一方当一方诸侯,怕是有人不许呢。你想过田园牧歌的日子,但这安宁又能保的几时?丰王爷他们练兵数月,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一场火拼在所难免。咱们手握十万重兵,有的人又怎能安眠。还有,太上皇还在成都,你待如何处置此事?总之,看似春光明媚,却是山雨欲来,狂风暴雨将至呢。”
王源呵呵一笑道:“兄长,车到山前必有路。狂风暴雨要来便来,我们又何曾怕过?我们经历的风雨难道还少么?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明白,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是不愿意再生事端的。但你也明白,这可由不得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只想安稳的和妻儿兄弟们过日子,但若别人非要来杀我,我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么?所以,咱们大可不必多想。若有风雨,便让这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高仙芝微微点头,沉声道:“但愿这风雨不要来,但你说的对,若要来,那也没法子,只能面对。你知道我是不希望发生一些我不愿看到的事情的,但为兄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不是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人。”
王源微微一笑,举杯道:“喝茶,喝茶,今年的新茶。崔道远特意从杭州送来的雨后龙井茶呢。”
……
七日后,从扬州江宁杭州等地集合而来的船只纷纷沿江抵达。两百余艘大小船只尽数抵达滁州西南沿江的乌江镇的乌江渡口。得此消息,王源即刻下令全军开拔,五万步兵押着两万俘虏,带着辎重物资开赴乌江渡口。
柳钧率四万骑兵将从陆路并行往西,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有坐骑,无需从水路而行。另一方面,骑兵于陆路并行,也好沿江探路,免受袭扰。
三月十二日,王源和高仙芝率七万多兵马和俘虏抵达乌江渡口。抵达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但见整座乌江渡口白帆点点桅杆如林,夕阳之下,彩云如霞,白帆映日。江水滔滔,鱼鸟翻飞,场景简直壮美如画。
率领船队而来的是崔家的大管家崔七,他早已在码头迎候,双方也都认识。
“王相国,小人奉家主之命,这一次纠集船只二百六十九艘,可运载兵八万人。不知道可堪用么?”崔七指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笑问道。
王源暗自咂舌,崔家的实力可见一斑,短短半个月便集合了这么多的船只,这便是江南豪族的实力。虽然未必是他崔家一家的船只,但他有此号召力,便足见实力。
“崔管家,足够了,两百艘其实便够了。崔管家,有劳你回去后替我向崔翁道谢。崔翁如此支持我神策军,王某感激不尽。”王源笑道。
“嗨,说这些作甚?这么说话可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这算什么?”崔七抚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