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粮食都吃个精光了,求御史想想办法,请朝廷再拨些灾粮吧!”
“容御史,您可要为民做主啊!”
七嘴八舌纷涌过来,容卿有点傻眼,他原想让地主们拿出多余的粮食来捐,却被他们抢先诉苦,这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县丞李沿适时道:“各位,容御史刚到没几天,今日召大家前来,也是为了了解详情,诸位有什么冤情苦处,不妨当面陈情,但过了今夜,若发现有人在外头乱嚼舌根,诋毁朝廷,官府却是决不轻饶的。”
黄略冷眼旁观看好戏,反倒是李沿主动出面,容卿对李沿又多了几分好感,他正想说话,却听见一人朗声道:“李县丞,您这番话,恕小人不敢苟同啊!”
容卿听着耳熟,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方才过来戏弄崔不去的李十四。
“现在外头议论纷纷,谣言四起,都说朝廷没粮拨下来了,要大伙自寻出路,这些话可不是我们放出去的!我们家原先给下人都是一日三餐,如今只能减为一日两餐,要说困难,我们也不比灾民好多少,只是因为在城内,一时半会没到搬家的地步,若雨再这么继续下,洪水迟早把城里也给淹了,到时候整个光迁县也就完了,是走是留,还请容御史给我们拿个主意啊!”
李十四大喇喇道,非但口无遮拦,还对容卿少了几分恭敬,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
容卿沉下脸色:“如今正该诸位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你却在这里说什么是走是留,若放阵前,这就是扰乱军心!实话与你们说吧,朝廷官仓也非取之不尽,若是灾民熬不过这个寒冬,就会有许多人饿死冻死,莫说你们来年没了人耕种,那些心怀不满的,更容易聚众闹事,到时候受害的还不是你们吗!”
众人心道来了,容御史绕了大半天圈子,终于进入正题,归根结底,还是想从本地望族地主们手里挖出钱粮,可众人又如何肯轻易把这些命根子交出来,大家还是指望朝廷出面,省心省事。
李十四再次开口,说出其他人的心声:“容御史此言差矣,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可以搬走啊!”
丁姓地主叹道:“容御史,我们也想为家乡尽一份力,奈何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他人也道:“是啊,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法子帮别人了。”
“好了!”黄略终于出声,“前两年,光迁郡实行捐粮减租,纵有些小灾,我们也能自给自足,今年不幸遇上大灾,朝廷除了赈粮之外,还须各位出力,与前两年一般,定下捐粮免租之策,只是具体怎么减免,还需各位共同筹谋,出出主意。”
大家面面相觑,又是那个讨人厌的李十四当了出头鸟:“黄府君,方才我们都说了,并非我们不肯捐,实在是没有余粮可捐了,别说免租,就算朝廷将未来十年的租子都免了,今年我们也是捐不出粮的啊!”
容卿觉得今晚这顿饭吃得糟心极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摸清光迁县的一些情况,今晚存了下马威的心思,甚至还想在崔不去面前出点风头,将他的气势压下去,却没想到今夜处处不顺,非但地主们不配合,光迁县这些官员们也不怎么积极。
那两幅匿名画作到底是谁送给他的,容卿本想借着这场宴会摸出点端倪,谁知官员地主们的反应却让他反而陷入被动的境地。
身旁的崔不去一直没开口,对方肯定在看自己的笑话吧,容卿暗自想道,心情更郁闷了,喝酒的次数不知不觉频繁了一点。
崔不去固然觉得容卿太嫩,今夜从头到尾被牵着鼻子走,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容卿身上。
李十四起初的表现很容易让他以为对方是凤霄假扮的,容貌年纪全部改变不奇怪,乔仙也能做到这点,先前他们在西突厥时,也玩过一手易容。
而且李十四行事太过高调,很像凤霄的作风。
不过,当他看见李十四去向县尉武义敬酒时,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谄媚神色时,想法却又有点动摇了,因为凤霄似乎还从未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姓凤的也许吊儿郎当,看似不把任何事情放在身上,实际上傲气极重,除了自己,谁都瞧不上,要他对某个人伏低做小,似乎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十四只是李十四,应该与姓凤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崔不去敛眉低目,头一回为自己的多疑感到困惑。
按理说,他悄无声息离开京城,此时的凤二就算察觉他不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锁定他的去向,更不可能这么快就追过来,弄出一个新身份,那么,他何必如此多虑,何必看见谁,都想起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