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埋在崔琰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崔琰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敢问,一开口哭得更凶。
等郑氏终于哭累了,才抬起头来,哀切地望着崔琰道:“我的大郎君,是不是要入宫了?”
崔琰脑袋更疼了,一边皱着眉小心地为他夫人擦拭眼泪,一边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乱七八糟的,简直无稽之谈。”
郑氏委屈道:“哪里是无稽之谈?你到如今还想瞒我,屋子里就你我二人,你还不愿意同我交个底?”
崔琰被她这句话一堵,把湿透的帕子搁在案上,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崔琰如今只怪自己当日多嘴提了一句,他也是怕郑氏往后难受才提了醒,实在没想到真能让郑氏查出点儿什么。他忍不住暗骂自己的儿子给他添堵。
想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问道:“你先别急。我好好同你说。”
郑氏楚楚可怜地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大郎君与公主八竿子打不着,族里是不可能同意这门心事的。你家大郎君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你放宽了心,大郎君不会入宫的。我让你近来别提亲事,只是他近来有公务在身。怕他惹你生气,徒增烦忧。”
郑氏又问:“那若是大郎君实在喜欢可如何是好?”天之骄子,少年慕艾,若是得不到,怕是会惦记一辈子。
崔琰怔了怔,把嘴里那句“绝不可能”咽了回去。肚子里那一通长篇大论都一泻千里。说来惭愧,虽是他亲生的,但还没断奶就被抱走了。如今郎君面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虽然每年都通信,从崔老爷子那儿知道不少消息,原来崔老爷子还能称得上是这世上最了解崔甫的人。可崔甫少时便出门游历,如今多少年过去了,这世上除了崔甫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崔琰也没想到他家如此懂事聪慧的郎君,也能有朝一日地让他体会到了周乐言的亲娘的内心世界:这可怎么办呐?
郑氏看他愣神了半天不说话,低声道:“若大郎君当真要同公主有什么,老爷是如何想的?”
崔琰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皱眉,想说荒唐,却在与郑氏的目光交错时,电光石火间,明白了郑氏今日的意思。
他忍不住站起了身,惊惧不已地看着他夫人。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般,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最后粗喘着气,生硬道:“你是疯了不成?大郎君与公主,想都不要想!绝无可能!”
又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道:“我与你成婚多年,你原也是荥阳郑氏精心培养的嫡女,这些道理我不说你也应当懂才是!今日我怜惜你多年未见亲儿,说的话我当没听过。若你往后再提及此事,我只能送你回荥阳了。”
郑氏见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垂下了头,道:“是。”
崔琰得到答复便一甩袖往书房去了,坐在书房里惊疑不定。他原当郑氏是不想崔甫会与公主成婚,却没想到,竟然是存了这种念头。
他知道十月怀胎的亲子一落地便被送去千里之外,郑氏受了许多的委屈。他怜惜她,对她有求必应。但郑氏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偏执,终日失魂落魄一直到生了幼女才好些。
这些年,他当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为了让大郎君高兴,不顾崔氏的未来,有那般荒谬的想法。
郑氏在崔琰离开后,垂着的头又轻轻地抬了起来,一双眼净是冷静。完全不是崔琰所想象的那般失去理智。
郑氏望着案上那团原本被她眼泪浸透的帕子,如今已经快要干了。
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崔琰今天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和她睡一张床二十多年的夫君,她非常清楚他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她不着急。
如今郑氏更想确定她家大郎君的心思,若是大郎君当真是非要不可,那她这个阿娘,无论如何都要成全他。
有娘疼的崔甫,今日难得出门时带了两分紧张。对这种心情,他有些嗤之以鼻,又有些隐秘的兴奋。
尤其是下了朝后,拦下了公主之后。更是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压下心头那份诡异地心情。
虽然如意很想学周乐言翻两个又大又白的眼,但碍于身边朝臣们递过来若有若无的视线,还是挂了一抹微笑:“怎么?崔大人有什么事吗?”
这个角度有些刁钻,正好看见走在前头的崔相停了脚步,如意眯了眯眼,掐了自己一把。如果不是她被崔甫气昏了头看走了眼,那就是她真的看见崔琰故作不经意地悄悄退了两步。
如意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如意纵然再和崔琰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她爱面子这个缺点多多少少是受了崔相的影响。所以,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一向标榜自己所做所行皆是君子的崔琰,会□□地偷听他儿子的墙角?
而且一看就很没有经验,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如意竟从那僵直地背影看出了两分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