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眼神带着祈求看了赵翎一眼。
赵翎会意, 点了点头。
赵郁扑通一声, 结结实实在福王面前跪下, 低着头道:“父王, 父王养育儿子多年, 儿子先前只是混混沌沌过日子, 这几年大了些, 看王府的田产出入情形,这才知道父王供养王府的辛苦。”
“按照大周律法,大哥是嫡长子, 将来王府的一切都是大哥的。”
他伏在地上,继续诉说着:“若我学一般的亲王庶子,大可以赖在王府不走, 现如今指望父王养活我, 父王百年以后大哥养活我。父王和大哥愿意照顾我,这是父王和大哥的情分, 可若是我自己心安理得, 那就是我自己不成器了。”
赵郁声音不大, 可是异常清晰:“皇伯父下旨命我分府另居, 我先是一惊, 接着就觉得如此也好,我还能孝顺父王, 亲近哥哥,却不用再像水蛭一样吸父王哥哥的血, 将来也让父王和哥哥为我养活妻儿。”
“妻儿”两字赵郁特地加重了语气。
听到赵郁提到“妻儿”, 赵翎这下子全明白过来了,想起了赵郁先前和他说过的要扶正怀孕妾室的话,当下看向赵郁,心中惊诧——难道赵郁要放弃王府的一切,真的离开?
赵郁抬眼看向福王:“父王,儿子既然分府出去,家中得有主中馈之人,恰巧儿子的妾室秦氏有了身孕,儿子想把她扶正,以后一家一计过日子。”
如今他来找福王说这件事,唯一的依仗便是福王对他的厌恶。
他若是要求娶高门之女,福王未必会开心;可若是他要把小户出身的妾室扶正,福王成全他的可能性很大。
福王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道:“阿郁,你也是我的儿子,我是希望你好的,你现如今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将来你别的兄弟都娶了高门之女,有岳家可以守望相助,单独你没有,到时候你后悔了,那该怎么办?”
赵郁抬眼看向福王,眼睛亮晶晶:“父王,我既然打算经商,何必要岳家守望相助?有您和大哥提携我不就行了!”
赵翎在一边欲言又止。
他原本想要阻止的,却又想起了另一句话——甲之蜜糖,乙之□□。
他和福王觉得甜美无比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一心向往自由自在,希望脱离福王府桎梏的赵郁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福王一脸的遗憾:“你这孩子,真是倔强啊!”
他摇了摇头:“算了,你既然坚持,那我不得不答应你了!”
赵郁真心实意磕下头去:“多谢父王成全。我打算扶正妾室之事,求父王帮忙瞒着我母妃。”
赵翎送赵郁到了庭院里。
京城王府比宛州王府更加的秀丽精致,外书房的庭院里种植着不少奇花异草。
赵郁笑盈盈看着赵翎:“大哥,我明日就要离京了!”
赵翎皱着眉头:“陛下的千秋节——”
“我还有好些事要处理,须得赶紧回去!”赵郁因为欢喜,眼睛亮晶晶,小虎牙也露了出来,看着甚是可爱,“我回去就搬家,大概会先搬到白佳宁的运河庄子里,以后哥哥你有事找我,就让人去那里叫我!”
赵翎闻言,心里微微酸楚:“阿郁,不如我给你一套宅子——”
赵郁笑着拒绝了:“我的大哥,你还是顾你自己吧,王府里那么多弟弟妹妹,弟弟要娶亲,妹妹要出嫁,还有一群姨娘要养老,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说罢,他拱了拱手,洒然去了。
赵郁是真心为赵翎担心,他自己算过这笔账,将来福王府的那些人,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背负在赵翎身上。
赵翎得到了王府,却也要一生负重前行。
而他赵郁,将来守着妻子儿女过日子,不知道多自在快活!
跟着赵郁的小厮知礼和知义忙也匆匆向赵翎行了个礼,急急跟着去了。
看着赵郁的背影消失在宝瓶门后,赵翎一时有些怅然。
他的出生是联姻的结果,为的是让权力叠加,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他也的确如同福王和母妃的期望,为获得更高更多的权力活着。
不过,就像那句话“甲之蜜糖,乙之□□”,有朝一日他获得了权力,成为那九五之尊,赵郁再自在快活,一家人的性命也不过在他一念间......
赵翎从小就知道,自己要成为主宰他人命运的人,而不是让他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距离皇宫不远有一道御河街,街道洁净,杨柳夹道,倒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大太监林文怀的私宅就在这御河街上,红漆大门半新不旧,上方挂着一个黑漆牌子,上面是御笔亲题的“林宅”二字。
赵郁下了马,微笑着打量黑漆牌子上的“林宅”二字,扭头看向带他过来的高掌柜:“这‘林宅’两个字,是陛下题写的吧?!”
高掌柜拊掌笑了:“郡王真是目光如炬!”
赵郁抿嘴直笑——跟青衣卫的人在一起,真是舒服,他们太会拍马屁了,而且从来不嫌肉麻!
进了林宅大门,林文怀得了禀报,穿着家常衣服就迎了出来,长发用青色带子绑定,身上穿着宽大的月白道袍,颇有种隐逸高人的韵致。
彼此寒暄罢,林文怀引着赵郁进了正堂,宾主在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
赵郁没有再扯废话,开门见山道:“林叔,青衣卫里有没有易容高手?”
林文怀微笑:“郡王要易容到哪种程度?”
赵郁笑得略有些腼腆:“就是亲近的人也不大能认出来那种程度。”
林文怀叫来小厮,吩咐道:“你去叫温凉过来见我。”
第二□□会散罢,庆和帝用膳的时候,见有几样菜肴是赵郁喜欢的,便吩咐林文怀:“你亲自去跑一趟,宣阿郁进宫陪朕说话。”
林文怀一脸踌躇:“陛下,端懿郡王一大早就出发回宛州了......”
庆和帝:“......”
赵郁这孩子就像一阵春风,不期而至,温暖又和煦,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可是待你感受到幸福,这种风就倏忽一下,不知道又刮向何方去了......
每次都是难得进京,不告而别。
庆和帝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白文怡试探着道:“陛下,接下来的选秀......”
庆和帝又是一叹,道:“算了吧,朕努力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后宫里有谁再怀孕。”
白文怡顿时不敢吭声了。
这日秋阳灿烂,碧空如洗,黄叶满树,是个晴朗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