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帝正在与武应文等阁臣在紫宸殿议事, 听白文怡禀报说端懿郡王和阿犬小公子到了, 顿时有些坐不住, 道:“此次过继之事, 一则稳天下百姓之心, 二则慰赵氏先祖在天之灵, 诸位卿家无需再言。”
武应文察觉到了庆和帝的急切, 看了对面的阁臣谢一冰一眼,顺势结束了话题,散了阁议。
谢一冰如今身兼工部尚书和紫宸殿大学士, 新近入阁,正是朝廷新贵。
他是梁启宗的门生,是梁启宗一手提拔起来的, 一向感念梁启宗, 明日告庙立嗣,谢一冰自会让端懿郡王不好受, 而武应文则与之策应就是, 务必要阻止这次告庙立嗣。
谢一冰心事重重, 似乎没注意到武应文的瞩目, 他匆匆离开紫宸殿, 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谢府外书房内聚集着十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正摩拳擦掌群情激愤, 见亲随簇拥着谢一冰回来了,忙齐齐迎了上去, 口中叫着老师, 向谢一冰行礼。
谢一冰落座之后,接过小厮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待喉咙滋润了些,这才颓然道:“陛下心意已决,明日便告庙立嗣,无可挽回了......”
那些个书生听了,当即议论起来,都是在骂赵郁,其中有一位书生正是国子监祭酒文蕴之的侄子文鉴。
文鉴饶有兴致地听着众人骂端懿郡王赵郁,几乎怀疑这些书生口中的端懿郡王赵郁,和自己随堂姐夫冯琅见到的端懿郡王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见到的赵郁容颜清俊,身材高挑,爱说爱笑,十分平易近人,而且反应很快,智慧远超世人。
一个书生沉痛地述说道:“赵郁这厮,依仗着武力,在西北屠杀了不少穆木尔人,真是罪大恶极——怎么能屠杀穆木尔人呢?他们怀着对大周的景仰,千里跋涉来到了大周,实指望能沐浴在皇恩浩荡之中,却被赵郁那屠夫一夜之间屠戮殆尽......呜呜——”
说到悲伤处,这人难过地哭了起来。
谢一冰看了过去,认出是来自陕州的举人白秀智,心道:这白秀智是假傻还是真傻?赵郁若是不屠杀那些穆木尔人,这会儿西北早被穆木尔人与西夏人里应外合血洗了,你白秀智还有机会在这里痛哭流涕?
不过能把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的确是本事啊!
此人以后可纳入毂中。
另有一个身材瘦高脖子奇长的书生大声道:“端懿郡王身为宗室,却没有丝毫的礼义廉耻之心,居然扶正小户女出身的妾室为妻,实在是不敬天地祖宗,他既为宗室,自当做万民表率,迎娶高门之女,方能保证皇室血脉的纯净!”
谢一冰看了过去,心道:这是个傻的,皇室与世家的矛盾由来已久,作为皇位继承人,赵郁若是再继续联姻下去,将来外戚专权局面势必会到来,大周岌岌可危矣。
他心中鄙薄着,面上却一副赞许模样,抚着胡须微微颔首。
这些书生中有一个最是激愤,见众人呶呶不绝,却说不到点子上,当即越众而出,大声道:“老师,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赵郁这等武夫兼无知小儿一步步登上大位?”
谢一冰认出此人正是武应文的远亲武应元,当即一脸颓唐:“我一介书生,两袖清风,只知报效朝廷,报效国家,如今遇到这样的不平之事,我也只能心中郁郁而已。”
武应元当即卷起袖子,高高举起握起右拳,大声号召众人道:“我等举人秀才,俱是朝廷供养,自当为国分忧,我们绝对不能让赵郁那无知小儿登上大位!”
当下众人响应起来,纷纷举起右拳齐声高呼:“不能!不能!不能!”
看着众人反对赵郁的情绪被点燃了起来,谢一冰心中欢喜,拈须远望:老师,我虽然一时不能扳倒赵郁那厮,可是我会让他尽失民心民意!
如今正值秋试之时,京中聚集了打量的应试学子,再加上明间二月的春闱即将到来,天南海北的学子都聚集在了京城,这些人是最好煽动的,倒是可以善加利用......
庆和帝回到延福宫,刚进入宫门,就看到赵郁在陪着一个穿着玉青锦袍的小人儿踢毬,勾踢拐打之间,一旁围观的太监宫女无不喝彩,热闹得很。
他当下也走了过去,笑着先叫了声“阿犬”。
众人听到庆和帝声音,齐齐行礼,就连正在踢毬的阿犬也停了下来,一脚踩在毬上,笑嘻嘻似模似样给庆和帝行礼。
庆和帝走过去,蹲下和阿犬平视,眼中满是欢喜:“阿犬,皇爷爷和你一起踢毬,好不好?”
他今年才两岁,所以还留着垂髫,漆黑软发柔顺地垂了下来,因为踢毬,刘黑被汗水打湿,白皙细嫩的脸上晶莹泛红,眼睛幽黑澄澈,实在是个极可爱的孩子。
单是看着阿犬,庆和帝心都是酥软的,声音也软软的:“阿犬难道嫌弃皇爷爷么?”
阿犬用手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全都拨了上去,露出了白皙的额头,笑嘻嘻伸手拽庆和帝身上的龙袍:“爷爷,衣服!”
庆和帝知道阿犬这是让他换衣服,当下笑着抱起阿犬:“阿犬陪皇爷爷换衣服去!”
赵郁懒洋洋也跟了上去。
他和阿犬都该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