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急忙说道:“那也得先吃点东西再去啊,皇后娘娘。”
我匆匆地喝了点子粥,再无一点食欲。正想往阿哥所去,却见有个宫女在门口匆匆出来,进门行礼,说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娘娘,奴才是在芷青居伺候着的,昨晚上新月格格一宿没睡,坐在桌边上怔怔地一个晚上,今早上又什么都没吃……奴才怕她有事,特意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想必是得了善保的叮嘱,所以特意而来的。容嬷嬷有些不耐烦,只说道:“行了,知道了,你们再回去看着点,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就行。”
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是时候做个了局了,经过一夜思量,想必新月心底也有了计较。便说道:“且慢,本宫就先去一趟芷青居吧。”
到了芷青居,立刻有个宫女迎出来,说道:“娘娘,新月格格刚才抄了一把剪刀,将那……”
容嬷嬷使劲一推门,我迈步进了门,冷眼一看,却见桌子上横着一把古琴,正是那日新月在外面亭子里弹奏的,此刻琴弦从中,一一被剪断,不复发声。
旁边桌边上,坐着的便是新月,一夜未见,她竟然也变了许多,一张脸先前还有血色,此刻竟惨白一片,只有两只眼睛黑的惊人。
我看了,不由地暗暗感叹,叫道:“新月。”
新月回头,见状起身,行了个礼,说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规矩做的半点不错,可见神智清晰。
我落了座,说道:“新月你昨日回来,正巧本宫身子不妥,未来得及见你,不知新月你昨个儿见了什么?”这便是一把利刃,重新重重插入新月心头。
新月听我问,虽仍旧双眼湿润,但面上冰冷,便说道:“奴才所见,不堪回首,提起来,也是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她吐了口气,忽然走到桌边上,伸手将桌子上瓶子里那一朵盛开的花摘下来,拿在手中,自顾自说道,“昔日皇后娘娘教诲我:开得再鲜艳,也定会有花残粉退的一天,到时候便会被人弃之如敝履……但奴才如此执迷不悟,如今终于自食恶果,果然如娘娘所说,他今日对待奴才,就如同当初的雁姬一般。”
我淡淡说道:“新月,你想说什么?”
新月手上用力,将那一朵花捏的粉碎,说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那一首《白头吟》?”
我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记得的。”
新月说道:“奴才本以为是《凤求凰》,却原来只是《白头吟》!当初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
她的眼中泪光闪动,最后说道:“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娘娘……奴才这番醒悟,是不是太迟了。回首以往种种,怎‘不堪’两字可以形容得!”
我说道:“你既然有这番了悟,便不枉费本宫劝你的种种言语,新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所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昨日之事,何必挂在心上,徒劳无功,不如且放眼将来。”
新月摇摇头,垂眸说道:“皇后娘娘恩典,但是……奴才还有将来吗……”
我说道:“你正当青春年少,自然前途无量,本宫可以替你做主,挑选八旗之中的青年才俊…总会让你落得个好人家。”
新月一笑,说道:“娘娘厚爱新月,新月感激不尽,但是新月已经决心,此生不再有婚配念想。”
我叹一口气,说道:“你尚且年轻,为何说出此等话来?要知道,克善还小,你若有了婚配,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
新月落泪,说道:“奴才回思以往种种,荒谬难当,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而忽略了克善,新月亏为克善的姐姐,当初答应阿玛额娘,拼死也要将克善带出,将他抚养长大,但奴才一时昏了头,做出那种让家门蒙羞之事……追思起来,心头如有针刺,奴才只想速死以求谢罪……又怕克善会伤心……所以、所以等待皇后娘娘前来,想让娘娘答应奴才,能够看在我阿玛额娘的份上,照顾克善……”
新月说着说着,泪如雨下,然而这一次,却已经不是为了努达海而流,而是为了她荒唐的过去,为了可怜的克善,为了被她毁了的人生而流的懊悔痛恨之泪。
静静之中,我叹一口气,说道:“你且莫要这样说……连本宫都伤心起来,又不是山穷水尽的,不必如此。”
新月抽泣,说道:“新月辜负的人实在太多,请娘娘万勿再伤心,否则,新月真真是百死莫赎。”
我起身来,走到桌子边上,低头看那被斩断的琴弦,若有所思,说道:“做错的事情,只要有所悔改,知道过错,那就算是好事一桩,何况补救的方法千千万,何必执泥于寻死呢?”
新月说道:“奴才……奴才别无他路。”
我长叹一声:“其实,你看着宫内花团锦簇,实际上,人人皆有说不出的苦。就拿本宫来说,你当本宫高高在上,当初劝你之时,你心头不说,必定暗自责怪本宫也跟别人一般,冷酷无情,却不知,本宫心底,也有苦涩难当,也想找个解决的法子。”
说到这里,略微停下,望见新月茫然投来的眼神:“奴才当初愚昧,皇后娘娘您是想……”
我把心一横,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本宫的小十二阿哥……永璂他昨日……忽然急病,如今,生死未卜。”说起永璂来,却是真情流露,一瞬间泪水横溢。
新月一惊,上得前来,说道:“皇后娘娘,奴才不知,奴才只以为娘娘你身体欠佳,原来……奴才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打扰娘娘。”
“这个不怪你……”我抬起帕子,擦拭眼泪,自顾自叹说,“只不过,本宫被你方才所说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境,其实,本宫有时候也羡慕你,想跟你一样,自由自在,有所选择,但是这深宫之中,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本宫常常想,或许可以有朝一日,离开这些繁琐的事情,或许……就如太后老佛爷她一般,寻一个清静的寺庙修行一阵,就当为自己祈福,为了自己身边的人祈福。如今永璂又发病,本宫实在无法……若真的能让永璂他的病好转的话,本宫倒宁肯舍弃这个皇后的位子,遁入空门静静修行的。”
泪又落了下来,叹一口气,抬手擦拭。
再看新月,人定在原处,双眸呆呆望着前方,似在思索,忽然之间,新月双眸一闪,似想通了什么,急急开口,说道:“娘娘,娘娘是六宫之首,凤印在握,自然是不能随意舍身空门的,但是……奴才可以,奴才可以替娘娘舍身!”
“什么?”我震惊地看向新月。
新月说道:“娘娘,奴才经过努达海之事,早就看破红尘,本想一死,却又怕对不起克善,如今,奴才愿意舍身入佛门,当个虔诚的佛家弟子,一来可以为皇上,皇后,十二阿哥,以及克善祈求福祉,二来,可以洗清奴才先前的罪过,不然的话,奴才怕自己死后,都无脸面见阿玛跟额娘。”
新月说着,意志逐渐坚定起来般,双眸望着我,似看到希望。
“不可如此,你是格格……虽然你的一片心意的确是好的。”我皱眉,缓缓摇头说道。
新月哀求看我:“奴才请皇后娘娘成全,奴才本来是抱着一死之心,只怕死后克善无人看管,想求娘娘帮奴才照顾克善,若是娘娘肯许了奴才遁入空门静修,便如同救了奴才一命了,奴才自个儿也愿意如此。奴才主意已定,请皇后娘娘成全!”新月恳切说完,猛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