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哥儿比玉玫早一些到蝶园。
他上楼,公子正下楼,眼神一触后,他随公子去了关雎馆。
“坐。”公子指指身旁凳子。
主子邀下人平坐,不是有大事,就是没好事。锦哥儿没动,且有点慌。
“我仰头与你说话,脖子酸。”
公子又催,锦哥儿只能听话,坐稳了却不敢抬头看他。
“怎几日不见与我生分起来?”
“锦儿没看护好她,无颜见您。”
先不管公子葫芦里卖什么药,锦哥儿想先主动揽责总没毛病。凤儿受伤实属意外,然锦哥儿认为责任在他。那几天他一直或明或暗观察二人交往情况,能跟着尽量不躲着,偏就当日着凉跑肚,一会儿一趟茅房。他最后一趟出来,就见小禄火急火燎去请医官。
他好话库存不多,一时翻不出几句,“公子若不痛快,只管拿锦儿出气,别憋着,也别怨她……”
公子板着脸瞧他,瞧着瞧着表情倏地松弛,一霎之过,霜花变海棠。
“我不怨她,也不罚你,不光不罚,我还要赏。”
人让他照顾得胳膊吊一条,不罚还有赏?这可不是公子作风,锦哥儿猜不透,只能干瞪眼等下文,心愈发没底。
公子低低嗯一下,接着掰手指头念念有词不知数什么,末了一声长叹道:“你来园子有十年了吧?”
锦哥儿小心纠正,“到明年谷雨正好十年。”
“犹记你刚进园子时个头才到我胸脯,一转眼的,你已高出我这么多,真真是条汉子了。”公子说着,手在头顶比量着。
锦哥儿心里直犯嘀咕,不解他为何说这些,于是附和道:“把身板子练宽实,才好为公子和夫人遮风蔽日,为园子出力,回报养育照拂之恩。”
语毕他偷瞄过去,见公子眺向门外,长指轻点案面,似在思索什么。
鼓鼓勇气,锦哥儿开腔问:“公子要赏锦儿什么?”
公子不语,偏头看看他,自怀中摸出一边缘泛黄的纸张,摊平了推到他眼前。
是锦哥儿的身契。
“你生辰快到了。”公子伸手点点上面紧挨他名下的日子,“这些年你任劳任怨、尽心尽责,我一直无所表示,今儿把这玩意儿还你,权当做主子的提前送的贺礼。从此以后,你便是……”
听到这锦哥儿坐不住了,生怕“便是”二字后头接的是“自由”,他不需要自由!
他扑通一声跪到公子脚边,忙不迭说:“这上头的生辰是娘给的生辰,可娘不要我了,是公子和夫人养我成人!锦儿心里早把卖进蝶园那天当作新的生辰,求公子别放我走,别放我走!”
七尺男儿栖身娼门,换成旁人,能拿回身契重做自由人,那是要千恩万谢揣好出门而后放鞭炮庆贺的,偏他不肯。
公子了然于心却不直抒其意,又道:“园子里的人,包括凤儿,包括我,个个都盼有离开这地方的一天。如今身契摆在眼前,你为何不愿收回?踏出这门槛,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个平头百姓,过娶妻生子男耕女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