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去吉原见识的事,他也不觉荒唐,反而拊掌大乐道,“有意思,我也没去过这等烟花之地,下回若能重临故地,还要请公子带我去见识一番。”
蕙娘眯眼道,“你真没见识过?”
她故作妒忌,可自己也不禁要发笑,一边叫绝说,“若是真有这样的事,传出去我们可要出大名了,当娘子的扮装带夫君去逛青楼,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我是真没去过青楼。”权仲白道,“虽说走南闯北,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但我嫌脏。你要是看过花柳病的病灶,包保一辈子不想再去那种地方,在那里坐坐心里都要打鼓。”
蕙娘忙道,“可不是呢,我在外头,别说青楼了,就是客栈都不敢脱了外衣。那场风雨把我的包袱全卷去了,真是不方便,还是回到大秦了,才让焦勋赶着去买了几身成衣来穿,不然,只能穿桂皮的衣服。桂皮没衣服替换,气得不得了,又不敢说什么。”
这一次出门,真是苦了桂皮,蕙娘说了几件事,权仲白刚才已是乐不可支,只是现在提到焦勋,他的笑容,难免淡了几分。蕙娘看在眼里,又扯开话题,以新大陆的变化着眼,给他说了从日本到山东一带的变化。
此事干系甚大,权仲白听得也十分专心,等蕙娘将她的分析、推测说出时,他亦难免露出震动之色,半晌都作声不得,好半日方道。“别人不敢说,如是杨七娘,也许真有这个可能。”
他毕竟是在广州呆过一段时间的,而且又算是许家、杨七娘的恩人,权仲白对杨七娘的情况,应该是能了解得很清楚的。蕙娘也是精神一振,留心听权仲白道,“她对西洋文化,一直很有兴趣,自己就学会了英语。许家商船,也是定国公第一次出海时跟到了新大陆的商船之一,如果杨七娘事先有所交代的话,完全可能为她留意收集到新大陆的种种局势。她曾对我说过一言半语,言道新大陆上必定有一场战争,若鲁王能利用这个机会,也许能在新大陆上立稳脚跟。”
他陷入回忆之中,思索着道,“我当时回她,问她为何不把这话说给封子绣听,如果皇上能放下对鲁王的担心,朝廷政治,也许不会这么紧张。起码杨阁老地丁合一之路,可以走得更顺一点,不必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求稳。当时她听了只是笑而不语,未有解答……如今想来,也许当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今日这一步。”
“这样说来。”蕙娘不免皱起眉,“她还真是不惜一切力量,要推广自己那所谓的蒸汽机了。甚至连天下大局都能去摆布、算计……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她是看得比别人都准,远在七八年前,就料到了这一日的到来。这么说来,她真正的目的是否只是这么单纯,还不好说呢,毕竟,蒸汽机对她自己没什么好处不说,就连对天下的好处,也只是让许多人口渡海到新大陆去而已,于国于民于己无利,奇怪许凤佳也就这样任妻子胡闹吗?”
“许家在他之前,并不是常年带兵。”权仲白淡淡道,“进项就靠祖产、生意,自从她接过世子夫人的位置,现在许家也算是京城有数的豪富了,你没去过广州,不知道她在广州的生活有多精致。许凤佳和她之间,看似是男强女弱,其实他对杨七娘言听计从,倒像是她的扈从。她要去做的事,许凤佳未必能够阻止,也未必有阻止的理由。反正不管她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都肯定不会危害到国公府,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现在朝局背后,又牵扯进了新的力量。”蕙娘低声道,“又有了新的变化,就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知道这点,又会做出怎样的应对了。”
“他的身子恢复得还不错。”权仲白主动提供资料,手绕着蕙娘的头发打圈,“再加上子梁的发明,子绣又不曾离京,这一阵,他的心绪还是相当缓和的。”
他略略皱了皱眉,又道,“就是子梁,为了火器几乎掏空了身子,又还贪多嚼不烂地,带学生,自己钻研新学问……我说了几次,他都我行我素的,身子是见弱了。”
蕙娘道,“带学生?”
“嗯,”权仲白点了点头,“现在二皇子是正式拜他为师,学习算学不说。他自己还在带学生,有了他的范例在前,许多大户人家也愿意让自己家的孩子捣鼓这个,都当成是登天的捷径了。做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别出心裁,去折腾什么蒸汽车,白云山现在不像是道观,倒像是他专用来折腾这些事的厂子了。”
他又笑道,“对了,忘记和你说,那个夷人村,随着骡机被推广开来,忽然间非常走红。许多商家都到那里去挖工匠,焦鹤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来问我主意,我给你做主,让他们都拿了身契,自寻生路去了。没想到最后留下来的,倒真的都是工匠居多,学问人竟是都回去了。”
“这也是自然的事。”蕙娘随口道,“越是学问人,越是以天下为己任嘛,现在去泰西的商船那么多,他们的战事又有点平息的苗头了。想要回去报效,也是自然的事,能留下几个来都算是不错了。”
她离开了四个多月,肯定有许多事要了解,夷人村这一步闲棋,基本上在把克山送给杨七娘以后,已算是令人喜出望外地发挥了作用,现在权仲白这么处置,蕙娘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她又有点困了,便睡眼朦胧地道,“对了,克山的骡机现在已经被推广了?难道朝廷就没做什么?”
“现在杨阁老和他们绑在一起。”权仲白道,“一时半会也拆分不开来,皇上怎么好和杨阁老做对?再说,流民去西北,也算是得其所哉,克山因为这个骡机,现在是声名远播,已成远近闻名的富户了,他好像又去鼓捣新机器了,不知还会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蕙娘免不得摇头叹道,“你看,这个杨七娘,思谋是何等的深远。”她揉着脸,瞪了权仲白一眼,“一般人离她远远的还来不及呢。就只有你,一天到晚拉着歪哥去招惹她的女儿!你不知道吗,人家可看不上歪哥做她的女婿。”
“是么?”权仲白有点吃惊,“歪哥配他们家三柔,怎么都是绰绰有余吧。”
他想了想,也并不在意,“孩子还小,就是让他们多交几个朋友,也没想那么多。就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了,也不用担心什么,杨七娘和她族姐一样,都说是孩子的亲事自己做主,三柔要真的看得上歪哥这个小弟弟,杨七娘应该也不会食言的。”
因又解释道,“带歪哥出门,主要是不希望他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养,索性多带他出去游荡一番而已。许三柔和桂大妞都把他当作弟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事,你放心好了。”
“就有事,吃亏的也不是歪哥。”蕙娘不由笑道,“我是放心的很,就怕别人心里怨我呢。杨七娘这样的厉害角色,我可不敢得罪。”
“没事,我敢。”权仲白干脆利落地道,“她还欠我两条命呢,这个人情,还换不来她一个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