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笑向蕙娘道,“也是被我们宠坏了,升鸾常说,一辈子不必出嫁,都养在家里算了――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要不是我坚持,恐怕在外人跟前的那点表面功夫都不会做呢。”
蕙娘倒觉许三柔这样更生动,更像个九岁的孩子,她微微一笑,还未说话,歪哥已嚷了一句夷话,许三柔听了,急急地向他摆手,也说了几句叽里咕噜的话儿,歪哥一听,脸都红透了,两个孩子交换了几个眼色,均都偷偷去看杨七娘。
蕙娘现在,只听得懂一些英语,却也只是随便学学,她肯定是什么都没听懂,见孩子们如此反应,也去看杨七娘,杨七娘唇边含着文雅的笑意,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意味深长地瞟了女儿一眼,便向蕙娘道,“说来,这一次的差事,姐姐打算怎么办?”
蕙娘度其语气,皱眉道,“听起来,弟妹你似乎不大看好?”
杨七娘亦不否认,她长出一口气,道,“恐怕是有点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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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南海诸国,人口还不算太稠密。”把孩子们打发到别处自在玩耍去了,杨七娘和蕙娘在窗前相对而坐,虽说天气闷热,但屋子高挑通风,又能遮阳,还有木制团扇轻轻转动,两人均不觉暑热,蕙娘也觉得一路疲惫,一扫而空。她舀了一勺绿豆汤轻轻送进口中,听杨七娘续道,“因当地天气炎热,蔬果丰美,土著往往比较懒惰。说来有趣,最勤快的反而还是我们这附近一带下南洋去的大秦人。他们在当地抱团很紧,渐渐地也经营出了一番天地。你要说南洋哪里米粮最多,其实还真是这些华人手里米粮多。我们大秦人爱存粮嘛……别的地方,小国寡民的,就算是官库存粮也不会很多。”
她见蕙娘皱眉,便道,“你要知道,这个地方的稻米那是一年三熟,他们留粮太多反而容易霉坏了。即使是洪水大灾,全国受灾,洪水能泛滥多久?支持一时下一茬也就种出来了。再说,不吃米饭,遍地还都有果树呢,那边日子太好,人都给养懒了。就是想从官库淘换粮食,恐怕都淘换不出多少来。”
蕙娘并不怀疑杨七娘这话的准确程度:只看此女精心布置了机器之局,便可知道她办事绝对靠谱,这种事要查证也十分容易,不是十拿九稳,她没必要往外说。
“这么说,倒还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她一扬眉,“这事你没和皇上回报?若是早知道如此,我都不必过来了,直接在京城当地拿银子买米倒好了。”
“按你们要买的数目,”杨七娘笑吟吟地道,“全国的粮价都要上涨,这买卖不合算不说,且还容易引起**。粮食,肯定是要从国外搞的……只是现在国外似乎一时搞不到而已。这个差事,实在是为难得紧,连我都想不出什么办法,若非**子这样人物过来,我根本都不会把实情吐出,不然,真和你说得一样,那是太不讨好了……”
蕙娘稍微一想,也明白杨七娘的为难: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大部队应该都已经出发了,这时候再出言阻止,那的确是根本落不着好――这且不说,没准她还有后招呢,只是现在先不明言而已。她也没有继续追问杨七娘的意思,只是问道,“南洋的情况,除了你以外,燕云卫的人清楚不清楚呢?”
“可能是没我这么清楚。”杨七娘摇头道,“我也是因为有从前的丫鬟,放出去以后到南洋做了庄园主,这才对那边的情况了解得比较深入。不过,她就是过去种地管家的,平时都不大出门,只知道这田地上的事,连官库存粮少,都是因缘际会方才得知,朝廷里的事,她是没机会知道的。”
她贴身的丫头放出去,国内的好日子不过,去南洋做庄园主?
蕙娘似笑非笑地扫了杨七娘一眼,忽然叹道,“世子夫人实在高明得很,这一步接一步,连绵不绝啊。”
杨七娘怡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忽地失笑,“唉,虚伪了虚伪了……只能说有些事是我有心安排,有些事,不过一招闲棋而已。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它就有用了,没发展到的,那就让它继续闲下去么。”
就是蕙娘,手里又何尝没有一些伏笔,她点头道,“不错,我看,这次或许能由你们家牵头,在南洋的华人庄园主里,买一部分粮食?”
“可以一试。”杨七娘浅浅地啜了一口茶,眼角露出少许笑意,“不过,少夫人,这可是个人情。”
蕙娘理直气壮地说,“你算在李晟头上。”
“天下哪有和皇帝算人情的。”杨七娘和她抬杠,“让升鸾和他说这个,可不是找死么?身为臣子,为他殚精竭虑那都是本分的事,只有差事办得不好领罚,哪还有这样去讨赏的?这不成,这个人情,须得着落在你头上。”
“你发展机器,为的是什么,虽说我们并不懂,但我猜总是为了天下万民。”蕙娘也是寸步不让,“就为了这个机器,江南没人种地了,粮库空了,遇到天灾人祸那怎么办?归根到底,你也有责任,再说江南总督那是你父亲的心腹,为他擦屁股,难道不是你分内之事?”
“他归他我归我。”杨七娘一撇唇,略带不屑地道,“他的事情我要都兜着,我早别过日子了……再说,就是蒸汽机出来了,工人不需要那么多了,才能回去种地么。就是因为前些年没有织机,人们才不去种地,我还是为天下做了件好事呢,不然,别说粮库空,只怕粮价早已飞涨了。”
两人唇枪舌剑地过了几招,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蕙娘不肯认这个人情,杨七娘又不肯平白穿针引线,两人说得口干,便不约而同住口喝茶――都是有城府的人,这件事说到底亦无关他们切身利益,因此虽然是争,倒没动情绪。蕙娘还觉得杨七娘口齿十分锐利,同她斗嘴颇有一番乐趣,她一边喝茶,一边在心底思忖着应付杨七娘的策略时,忽而脑际灵光一闪,忙道,“说起来,那边能一年两熟、三熟,土壤应该十分肥沃吧。”
“确实是肥力十足。许多人是放火烧荒,这样土地肥力就更好了,种两年歇两年,几乎都不用施肥。”杨七娘略感讶异,还是老实回道,“若非如此,大秦人也不会争先恐后地往南洋跑,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