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管家,这等害群之马留不得,发卖了吧。”薛令冷笑一声,他最厌烦这没能耐,又嫉妒别人的下人,宁缺毋滥,薛燕卿身边留着的必须都是有用之人。

“是。”

薛令没功夫在这边纠缠,思量一番,决心亲自去找林县令打听打听谢大爷过来的事。

穆行瞥了眼蔫了的茗香,哼了一声,就叫人将茗香先送到门房里看着。

墨香长吁了一口气,等穆行、茗香走了,便将谢琳琅抱了起来,摸了下自己额头,心道自己赌赢了。

谢琳琅微微撅着嘴将手上的李子塞到墨香嘴边,方才跑累了,此时搂住墨香的脖子靠在墨香身上,鼻子里闻着薛令书房里那股子穿过纱窗、门帘透出来的浓郁百合香气,心里只惦记着一句“那姓谢的来了梁溪……”

☆、09有人寻来

穆行一句话,勾起谢琳琅陈年记忆。

掐算着年份,谢琳琅仿佛记得有一年连天下着暴雨,薛令带着他们连夜离开梁溪,在旁处足足躲了四五个月才回来,回来时府里一片狼藉;那会子每常听人提起“决堤”二字;等薛燕卿改回薛姓后,谢家的罪名里,就有一条是她父亲贪墨水利银子,连累太湖边上万余人遭受洪涝之苦,百余人丧命。

因谢琳琅鲜少离开穆府,是以那一次离家的事谢琳琅记得十分清楚,因记得清楚,不禁心生绝望,原来她父亲曾来过梁溪,但不是来找她,而是为了贪墨修筑堤坝的银子,且因为这次贪污,阴错阳差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若说谢家上辈子的下场,在谢琳琅心中绝对是活该,但再如何活该,她也是谢家女儿,更何况事关太湖边上数百条人命,于是她自不量力地干着急起来,心恨自己弱小,明明知道一些事要发生,却无能为力。

因自责,才下定决心多说一些话的谢琳琅又沉默了,由着墨香将她抱到厨房外。

厨房外,书香的老子娘,恰是厨房里厨役邓婆子,此时在刘管事、孟大嫂子、邓婆子说和下,叶经已经跟书香握手言和了。

“官人说将茗香这害群之马拉出去卖了。”墨香一句话后,书香机灵地摆出跟叶经不打不相识的模样。

叶经见好就收,拍着书香的肩膀有意笑道:“好家伙,大娘给你吃什么将你养大的?拳头那般硬。”

邓婆子见茗香已经被卖了,薛令俨然更看重叶经,便从墨香手上接过谢琳琅,“哥儿病了,你们也闲着无事,就都去我家吧。书香,拿几十个钱买两样小菜,再滤一壶菊花酒,请你两个小兄弟吃酒。”

书香虽想送一送茗香,但又怕惹上事,听邓婆子这样说,就忙笑着答应了。

“婶子们,厨房里要是用不上小妹……”叶经拿手去摸谢琳琅的脸,对着茗香这三个心眼小的半大孩子、还有薛燕卿那老气横秋的毛孩子一日,再看谢琳琅,不由地觉得这才是正常小儿模样。

“带去吧,娘子留她就是想给她一口饭吃,你还当真以为娘子叫她在厨房里干活呢?”刘管事嗤笑一声,拿篮子装了一碟子煮毛豆,一碟子凉拌藕片,用方巾盖着叫书香提走去吃。

谢琳琅从邓婆子身上下来,心里默念着她祖父是贪官、她父亲是贪官、她哥哥将来也是贪官……难怪人家都说她活该……

叶经习惯了谢琳琅不说话,墨香、书香才与叶经成为“兄弟”,却不能不客套地逗谢琳琅说几句话,逗了几次,见谢琳琅呆呆的没有反应,只能作罢。

三个人年纪还不大,若说饮酒,也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大人样抿上一口,然后长长地嘶上一声再故作感慨地说话。“酒至酣处”,三人捻土为香,又依着大人样跪在地上,拿了书香家几张上坟的黄纸烧黄纸拜把子,结为兄弟。

其中叶经胡诌的年纪最小,于是就成了三弟,书香为老大、墨香为老二。

谢琳琅一边吃着毛豆,一边看着他们三人在那边兄弟相称,心觉滑稽的很。

天一晚,凉风一吹,便有了露水。

叶经领着谢琳琅离开书香家,才回了住处,就问谢琳琅:“今儿个被欺负没?”

谢琳琅抿着嘴摇头,心里巴不得叶经能跟那天晚上忽然冒出来救她一样,去拦着她爹不动水利银子的念头。

“在厨房里吃了什么?”叶经虽习惯了谢琳琅不说话,但他总觉得谢琳琅有心思。

“……米饭、腌肉,莼菜。”这吃的已经十分好了,刘管事她们照顾她的很,瓜果什么的,切了之后也给她一角。

叶经放了心,疑心自己多想了,洗洗睡下。

过了四五天,薛燕卿依旧有些腿软地在衔泥小筑里歇息,薛令请人设坛给薛燕卿祈福消灾除晦气。

叶经闲着,去厨房里替刘管事等人挑炭搬米粮,然后满府里搜罗一些旧盆子、旧茶壶茶碗、门帘子,回住处一番布置,也将窄小的一间屋子布置的有模有样。

第七日午后,叶经听说穆娘子要见他们兄妹,便领着谢琳琅过去。

酷热天气里,水乡的好处显露出来。穆府也跟其他人家一样引了一条活水进府,那条小溪虽浅窄,但清澈见底,走近了,隐隐可见水下透明的小虾慢慢爬过。

溪水边的亭子里,凉风阵阵,抬眼,就是荷叶田田、藕花朵朵,吸气,沁人馨香便盈满胸怀。

叶经、谢琳琅两个走近,先听到一声急促地呼唤声“琳姐儿快回来,别晒了太阳”,随后进了亭子,就瞧见一个十月大的胖小子穿着大红肚兜,露出藕节一般的胳膊腿盘腿坐在铺了细纱面的薄被上啊啊地叫,一个奶娘拿着拂尘给这胖小子赶蚊虫。

谢琳琅、叶经双双瞅过去,心里都猜着这就是薛令之子奉卿了,才纳罕那日穆娘子对奉卿冷淡的很,今日怎抱了他出来一同纳凉,待看见亭子里空着的海棠春凳上还铺着一面小巧的簟席,知道薛令方才也在,就了然了。

“请娘子安。”叶经领着谢琳琅行了个礼,见将他们卖进来的媒婆岳氏也在,又冲岳氏喊了一声婶子好。

他们二人才站好,便见一个丫头进来,那丫头进来后笑道:“官人领着琳姐儿粘知了去了,官人叫娘子好好歇着,别急着找琳姐儿。”

“……知道了,叫官人跟琳琅多喝一些解暑汤。”穆娘子脸上的笑意稍淡,等那丫头走,瞥见奉卿的奶娘有意哄着奉卿喊娘,又有些刻意地将眼睛移到叶经、谢琳琅二人身上,“你们老婶子病了,病得不轻。想叫你们回去看看。”

叶经心里诧异,却忙道:“婶子怎会病了?我们出来时她不还好好的吗?”借着惊诧,偷偷瞄向穆娘子,眸子不由地睁大,忙低了头,心道难怪这女子声音那般熟悉,想他去抢谢琳琅的晚上可是个人人都敢杀人放火的时候,那晚上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这穆娘子可不就是抱着谢琳琅的奶娘嘛,只是看穆娘子神情,她显然认不出他,更认不出谢琳琅了。

岳氏忙道:“原都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可人上了年纪哪能没有个毛病。如今盘缠要拿去买药了。”这话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堆笑看向穆娘子:“娘子这可有人参须子没有?给她一些,叫她做药引子。她老婶子隔三差五断了米粮的人,只怕一辈子也不曾闻过人参味,如今算是她老来积福,沾了娘子的光。”

穆娘子原是不耐烦搭理媒婆这等琐碎人的,心里厌烦媒婆市侩爱算计,但她时时刻刻存了一颗送穆琳琅回谢家的心,于是这么些日子来,不住地勉强自己跟这些市井之人来往,对桂儿吩咐道:“去柜上要一两人参来。”

这柜上,就是前头当铺上。

桂儿瞥了眼岳氏,心说一个个见穆娘子心善都来算计她。腹诽着,便也去了。

岳氏心花怒放,笑道:“娘子果然是活菩萨,难怪生的小哥儿都跟弥勒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