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延棋咳嗽一声,拉着傅振鹏道:“傅大哥,不可放肆。”
傅振鹏看温延棋这模样,也不敢说话了,隐隐猜到是谁,心内腹诽这人要微服私访,何必又摆出这唯我独尊的架势。
“人都来了?除了天字一号,叫他们各寻了屋子去看文章。”那人捧着茶水慢慢呷着,将温延棋三个并后头的商略等人看了一眼,等人都走了,便转出来,果然瞧见门外用清水写着四五个到此一游,只那名字被人用水糊了,看不出到底是谁。
温延棋先吩咐人领着傅惊鸿等人走,回头见了这还没干的字,忙替那几位老爷赔不是,“这是老爷们糊涂了,才留下这印子。”
皇帝哈哈笑道:“果然是物以类聚,难怪你请了他们来。你不知道他们经商的人,原本就胆量大一些,思路敏捷。换几个酸儒来,谁敢在这写字?”拉下帘子,又坐在屋内坐了一坐,过了过在这贡院里考试的瘾,等温延棋再来请,才慢慢向外去。
“皇上今年为何又要再叫人看一遍文章?”温延棋心中不解。
皇帝冷眼看他,“到底疼你岳父,这么快就叫他送了雪艳的半本书来。”
温延棋忙低了头,他怂恿靖王爷将雪艳的书送给皇帝,为得是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免得日后因雪艳的事,靖亲王得了不是。
皇帝道:“雪艳文章里虽有风花雪月,却也可见世情。他生于江南繁华之地,死在京城,多少事,他落笔的时候未必都能想到,但却已经写下来了。这便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比他早先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些政论有用多了。”
温延棋忙口中称是,又见他父兄同来伺候,便又向后退了两步,跟他父兄一同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背着手,将方才自己胡乱做的文章浸泡在房外大水缸里,走了两步,进了天字二号房,见是一位在户部挂了名的皇商家的老爷,见那老爷十分恭敬地将一张张文章细细去看,便走过去,扯了文章扫一眼,摇了摇头,“这人的卷子不必再看。”
那人忙站起来,向皇帝身后看去,虽猜到来人是谁,但不敢口呼万岁,只谦虚道:“请问,您要的到底是什么文章?”
皇帝背着手道:“看你也像是个有为之士,你教导你家儿孙经商时,说些什么?便依着那些话来挑。”
那位老爷也机灵,忙道:“学生明白了。”忙又去看文章,此时便是一目十行,不等皇帝转身,就有四五个学子的文章被弃在一旁。
皇帝略点了头,又向外去,一连走过十几间,却不见人,便蹙眉问温延棋,“人呢?”
温延棋也纳罕,转而道:“定是他们猜到皇上的身份,又想过一过在这贡院里考试的瘾,便都去了远处看文章。”果然寻了个差役问,那人说傅惊鸿、商略等人都去最后头了。
皇帝先不以为然,随后跟着温延棋向后走,走了一炷香功夫,才在黄字号院落外看见不知哪位老爷用手蘸水又写了一句“到此一游”。
温延棋眉头一跳,心道这些人果然胆大。
皇帝摇了摇头,不肯再慢慢寻找,便叫差役领着去,果然在最后几间院落里找到人,还不曾进去,站在门外便听有人说:“邹兄,这位的文章大有你家家规的风范,你当仔细瞧瞧去。”
“可惜了了,这样的人合该去做买卖,不当去死读书。看他文章里字句很是不通,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可惜不入翰林学士的眼。”
皇帝听了,便叫人搬了凳子领着人在外听着,听了一会子,皇帝起身低声道:“这些商人比士大夫还会取士。”
温延棋道:“各有好处,这世上非此即彼的事不多。”
皇帝道:“是不多。”说着话,又问:“傅惊鸿在哪一间?”
☆、70盛世二字
温延棋到底比不得儿子,许多话,皇帝跟凌郡王说了,却没跟温延棋提,因此温延棋只当皇帝因《民生十要》才留心到傅惊鸿身上,忙又问了人,搀扶着皇帝过去。
又走了一会子,才听见一个人说:“爷爷,您老头略高一些画着才好看。”
又有人说:“惊鸿,你瞧,皇上叫论商,竟然有一大半话里藏话嫌这题目有辱斯文的。”
温延棋抬头,便见傅惊鸿蹲在一小间外,正手里捏着一支笔趴在板凳上仰着头给谁画像,再走几步,听那小间里的声音,果然里头坐着的是商略。
温延棋咳嗽一声,看皇帝冷了脸,暗道不该叫他们来贡院,换个地方他们未必如此。
傅惊鸿忙站了起来,商略听到动静,便也出来,傅惊鸿也从一间里出来迎着。
皇帝问:“文章都看过了吗?”
商略忙道:“都看过了。”
“这样快?”皇帝蹙眉不信。
“回……这位老爷,又不用看字体、辞藻、文理、章法,只看里头的意思。不过须臾就能看完。”商略道。
皇帝听了,便不言语,问:“你是商略?你儿子商韬做了参谋随着出海了?”
商韬忙答是。
“你以为出海的下一步当是如何?”皇帝问。
商略道:“操练海军,造船,造红衣大炮,防外敌来犯。”
皇帝一滞,“为何早先不说?”
商略一愣。
皇帝也醒悟到商略的身份,只觉自己打了自己嘴,商略便是说了,他焉能听到?
商略低头道:“人微言轻,虽有进言,但不能上达天听。”
皇帝道:“是了,定有人心胸狭隘,以为听了这话,我就会怕招来外敌,不许出海。”又去看傅惊鸿给商略的画,“这画是要回去供着?”
商略略红了脸,惭愧道:“是要烧给祖宗的。”
皇帝心里也明白这些人有生之年进了一次皇城贡院就如在天宫里吃了蟠桃宴一样,笑道:“即是这样,那就慢慢画。”随着温延棋去一间里坐下,又有人又送了八盏插灯过来,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皇帝先将筛掉的扫了扫,见头一份就是会元的文章,不由地失笑,又慢慢去看。
温延棋的父兄示意傅惊鸿接着给商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