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森看着还在嘶叫不已的白骆驼,又看看新疆虎消失的方向,出了一身冷汗。山谷深处吹过来一阵冷风,袁森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艾凯拉木喃喃道:“白骆驼,白骆驼,出来一趟就得出事儿啊,真邪门啊!”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二章 地下
白驼群低吟了一阵,就转为沉重的低咽,继而停了下来。领头的白骆驼带头起身,一大群白骆驼跟在它后面,浩浩荡荡地朝山谷外走去。
四人不敢迟疑,与白驼群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跟着它们。那群白骆驼走走晃晃,不时有骆驼扭头朝后面看,似乎知道有人在跟踪它们。艾凯拉木的脸色很难看,一张损嘴不再乱说话。袁森觉得很诡异,那些白骆驼扭头偷看的样子很像,而且畏畏缩缩,极不自然,像极了有阴谋的人。
袁森小声对王慧道:“王助理,我们大半夜跟着它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很不对劲。”
王慧没说话,加快速度走在最前面。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小哥,哪里是有问题啊,他娘的,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它们带上绝路。”
袁森觉得更加奇怪,道:“怎么说?”
艾凯拉木道:“老子走南疆掘宝,经常在村子里借宿,塔里木有些村庄就有祭白骆驼的说法,那些传说一个比一个吓人。被白骆驼带上绝路的事儿,我听得太多了。”
王慧步伐很快,已经将袁森他们落了十几米。她行动敏捷,在夜色和手电光里就像魅影一样,飘飘忽忽的。袁森想起她在立木森林的迷幻古城里待了一个晚上,就有点心悸,刚才她与新疆虎的一番肉搏,更让袁森恨不得找个地方撞死,这已经不是心悸了,而是惊悚,他开始怀疑王慧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师助理。她对古西域文化十分了解,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又有一身无法解释的本事,这些让袁森对她的印象蒙上了一层雾,这个女人处在浓雾里,袁森怎么也看不清楚。
白骆驼出了山谷,又进了罗布沙漠,为了防止迷路,袁森和艾凯拉木隔一段距离就作一个标记。他们走了两个小时,沙漠里就起了大风沙,沙子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跟下沙雨似的,一会儿工夫,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记号就被黄沙盖住了。他们一路上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骆驼的身影在沙雨里模糊了起来,月亮完全被遮往了,手电光里全是雨一样的飞沙,可见度极速降低,连驼队最后一只骆驼也成了一团影子。沙子打在脸上、身上,就跟被人拳打脚踢似的,非常难受,再加上脖子里灌进了沙子,一时难以从皮袄里掏出来,令人更加痛苦,四人探险队的速度一下减慢了。几分钟后,最后一只骆驼的影子也没了,他们在风沙阻力下无法追赶,硬着头皮坚持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骆驼群。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把驼队跟丢了。沙雨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大风裹着沙子往身上浇,一群人就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踉踉跄跄的。
袁森搀着巴哈尔古丽,艾凯拉木靠在他身边,吐出一口沙子,道:“小哥,不行啊,要找个地方躲躲。”
他说完一句话,嘴里又灌进了一把沙子,呛得他直咳嗽,拼命地拍胸口,才缓了过来。
袁森环顾四周,能看到的几十米内都是沙漠,连沙谷也没有。这么大的风沙,他很清楚,他们没一个人能熬到天亮,连王慧也举步维艰。
艾凯拉木挽着袁森的胳膊。一边是巴哈尔古丽,一边是艾凯拉木,袁森夹在中间走得更加艰难,前进一大步,就会退后小半步。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艾凯拉木往下一沉,似乎是跌倒了。
袁森松开师妹的手,正要去扶艾凯拉木,没想到艾凯拉木整个身体往下沉,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也拖进了黄沙里。他扑倒在沙面上,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摸艾凯拉木,一摸才发现艾凯拉木不见了,他自己的半个身子也进了沙子里,而且还在快速下沉。
袁森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踩了沙坑。他常听人说,沙漠在沙化之前,也有高山、湖泊、森林、峡谷,狂风卷着黄沙掩盖了沙化之前的地势,峡谷、深渊都被成片的沙堆、沙包填满了,一旦踩上去,必死无疑。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种空白状态持续不到两秒钟,他就被艾凯拉木拖进了沙坑,他的头都被掩埋了,浑身就跟火烧一样,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脑子里乱冒金星,异常难受。
艾凯拉木不知是死是活,他的手就跟铁钳似的箍着袁森不放,袁森意识模糊,能够感觉到身体还在急速下沉,充满热气的沙子裹着他一路下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撞到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非常坚硬,疼得他哆嗦了一下,他的嘴里、鼻子里喷出不少沙子,火烧一样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他摸了摸自己躺的地方,地面上全是方砖,方砖面非常粗糙,刺得手生疼。艾凯拉木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好似没了气息。
袁森拍了拍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动弹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没死,艾爷哪那么容易就挂了,他娘的——”
他爬起来,解开皮袄,甩出不少沙子,空气里又飘起一层灰土,呛得两人直咳嗽。
袁森打开手电筒,手电光穿透黑暗,照向前方,他发现前面有一条狭长的墓道,也不知道有多深,墓道周围都是用黄土夯的墙砖,又厚又硬。
艾凯拉木爬上一座土台,土台上有从外面流进来的黄沙堆,黄沙还在流,很快堆满了土台,落在地上。艾凯拉木把土台看了又看,道:“袁小哥,没辙了,黄沙把洞口都封死了,没出口了。”
那洞口四四方方,差不多能容纳一人,洞口外有一个一寸厚的边沿,看起来像烟囱。刚才他们就是从那个烟囱状的地方滚下来的,现在那儿已经被沙堆完全堵住了,断然没法再从那个口子出去了。
艾凯拉木从沙堆里抽出腿,跳下石台,道:“回不去了,他娘的,咱们运气好,就不知道王助理和你的小情人是死是活了,这么大的风沙。”
袁森也苦恼不已,心里很焦躁,土台被沙子填满了,连土台下面也被沙土掩埋了。黄沙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下流,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朝前推进了数米,艾凯拉木道:“好快的速度啊,地下也不安全。”
袁森道:“没办法,这里可能是一座被掩埋的古城,我们只能进去了,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口。”
艾凯拉木骂了几声,两人进了甬道。甬道两边的墙壁上砌着夯土砖,非常整齐,也没有破损。那砖样子古朴,两端是椭圆形,四块砖砌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圆洞。有的圆洞背后是实心砌墙,有的圆洞后面能透光,应该是有裂缝的缘故。
甬道里阴森森的,只能听到被放大的脚步声和流沙的声音,袁森担心巴哈尔古丽和王慧的安危,好一阵心烦意乱。耳边的声音变大了,产生了一种有节奏而又恐怖的混合音,让人非常难受。
袁森深知这种风沙即使在沙漠里也很少见,联想到那群神秘的白骆驼,它们带着古钱币出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一种难以解释的预谋。白驼队把他们带进沙漠,一场沙暴毫无预兆地来临,如果他和艾凯拉木没有失足掉到地下,按那风沙之猛烈程度来估算,恐怕早已经被沙暴掩埋了。
想到这里,袁森一阵胆寒,心想,难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沙暴眼,白驼队发现了他们在跟踪,却不急不躁,直到把他们引到沙暴区再逐一消灭?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白驼队一进入沙暴区域,就逐渐脱离了他们的视线,这里面有风沙遮挡视线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驼队好像在有意无意地加快速度,故意把他们抛弃了。袁森仔细回忆白驼队消失的细节,好像驼队在风沙来临的短时间内的确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显然是驼队加速离去的明证。
想清楚这一环节后,袁森背上冒了一层冷汗。白骆驼赶路时朝后窥探的样子不断浮现在他眼前,他越想越觉得诡异,白骆驼队给他们领路,完全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怪不得连新疆虎都特别怕白骆驼,听到它们愤怒的嘶吼声,立刻就夹着尾巴逃走了。他没有明确的证据,却能猜到一二。
艾凯拉木突然在前面低呼了一声,道:“小哥,有发现了。”
袁森与艾凯拉木只隔了十步远,他急忙跑过去,却见地砖上躺着一具枯尸,那枯尸边上有一个帆布旅行包。旅行包呈灰黑色,包面上有大大小小的窟窿,已经烂得不像样子了。
那尸体烂得只剩一堆白骨,看不清楚是男是女。袁森打开旅行包,里面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一个二十世纪常见的铝制水壶,还有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干硬的食物,已经没办法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艾凯拉木道:“死了几十年了,包和水壶都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
袁森点点头,道:“没办法确认身份,很有可能是跟我们一样下来的,没走出去。”
艾凯拉木眼睛一瞪,大骂道:“呸呸呸呸,净乱说,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说这个,这是咒自己死啊,小哥。”
袁森心里一动,突然把手电筒朝下挪了挪,按白骨插着的姿势比划了一下,又蹲下来去照白骨的手。
艾凯拉木奇道:“有发现?”
袁森道:“有问题,很不正常,你看看尸骨的手,都嵌进地砖里了。”
艾凯拉木大惊,凑过来看,果然看到那白骨的八根手指都插进了地砖里,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少了小半截,手指与地砖孔大小合适,没有凿刻的痕迹,就像是此人死前将手指硬生生插进去一样。
袁森自语道:“不可思议,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地砖的坚硬程度我们都见识过,虽然比不上现在的窑砖,但挡子弹还是可以的。”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这些砖都是用牛粪混合夯土做成的,硬着呢,他娘的还真邪门了,没见过这种事儿。”
袁森道:“你看他的姿势,死之前应该很痛苦,是在剧痛的刺激下才把手指插进地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