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次圣诞节的聚餐,安娜一家人的恶劣紧张关系令我惊惶,难道父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如此的吗?那些孤儿院中能够被领养的幸运儿,在他们被领养之后状况是否会和安娜一家的关系一样如此奇怪。我并不能了解,毕竟家庭这个词离我太过遥远和陌生。我无法想象一个正常健康的家庭关系是怎样的。我尝试过询问孔以凛,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得到答案。
在孔以凛教授完一整套代数课程后,我突兀的问了他一个问题:“哥哥,家庭是什么?如何被定义呢?”
孔以凛似乎并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浪费时间:“是一种社会生活形态下最小的组织单位。”
这显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在孔以凛用一本正经的态度去回答这样抽象的问题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逃避我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依然坚持不懈的在此纠结。“那家庭是稳定关系吗?”
“应该是,三角系是最稳定关系。”
好吧,孔以凛的回答总是这样具有说服力。我又继续追问:“那爸爸妈妈是相爱的吗?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有宝宝吗?”
孔以凛蹙了蹙眉头,好像有点不耐烦,沉着声音回答我:“不一定。”面对9岁的我,孔以凛当然不会为我解释生殖关系和情感关系的对等性。
我对围绕家庭这个词的所有问题都充满了高涨的热情,继续追问他:“那他们会爱宝宝吗?”我自己闷着脑袋想了一下,好像也不一定,我的父母好像就不爱我,至少陈天珂不爱我,至于我的母亲应该也不爱我,如果爱我的话又为什么要丢弃我呢?我继续问他:“爸爸妈妈不是应该爱宝宝的吗?如果他们不爱宝宝,又为什么要生宝宝呢?”成人的世界是如此奇怪而复杂。
孔以凛皱着眉头:“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孔以凛生气了吗?应该是的。可是我问他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生气呢?面对他的质问,我只能怯怯地说:“我不明白,以前上课的时候我不明白的问题你不是总要求我要提出来寻找答案吗?”
孔以凛大概是觉得我的话难以反驳,他皱着眉头,沉默片刻好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我的问题才可以让我不再提出如此奇怪的疑问:“这世上所有生命的繁殖都是人类基因下无意识的交配。如果某个生命因为意外而侥幸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它注定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所以一个不被爱和期待的生命并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孔以凛这样轻松自然的告诉我,仿佛在谈论一个被证实的客观事实。
我很难受,他的话让我失去了所有继续追问的勇气,原来我是那个不应该存在的生命。我没有被期待过,没有被在乎过。那孔以凛呢?我是否是他的期待?好像也不是,他可以随意丢弃我,可见我在他生命中并不占有重要的地位。但他却是我全部的期待。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我被允许踏入孔以凛房间时,他是否早就计划着培养一个期待他存在的人?
现在的我并不知道死亡的概念,只知道它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知道呢?这样也太惨了吧,但是想想又觉得没有人为此而伤心也是一件好事。
自那次圣诞节晚餐后,我和孔以凛再也没有与安娜一家吃过晚餐。只有仅仅一次,在佣人为我送餐时偶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陈宅的女主人在那次圣诞节之后被送进了翡城最大的精神疗养院。
时光匆匆流转,我来到陈宅已有三年多了。我10岁这一年,孔以凛与他祖父之间的矛盾真正进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也就意味孔以凛即将与我有一段短暂的分离。孔以凛即将离开陈宅,转去圣托里亚高中就读。这是一所寄宿制的贵族高校拥有整个州最丰富的教育资源和最完善的管理体制。孔以凛即将在这里度过进入大学前的最后一年。事实上以孔以凛的成绩和背景根本无需转入高中就读一年,他完全可以在下一年的暑假以家庭授课制的超高绩点轻松进入任何一所藤校。但是因为他祖父的强制要求,孔以凛不得不搬出陈宅转入圣托里亚高中学习一年。其实早在两年前,他祖父就已经不满他长期寄居于他姑姑家,强烈要求他搬回其身边居住。但因为孔以凛的抗拒,这件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现今。更因为孔以凛一年前突然出走令其掌握不定行踪,如今他和他祖父的矛盾处于一点即燃的状态,他被下达了最后通牒转学寄宿高中,如若不然便直接搬回圣德里。孔以凛为了得以脱离他祖父的掌控,继续居住在他姑姑家,不得已在他祖父的威压之下妥协。但也并非是妥协,就如他所说暂时的弯腰并非认输,而是为了跑得更远,就像一场夺冠的田径赛一样,俯身的助跑不过为了终点前的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