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没以前那样胖,只是脸大。一对肿眼泡,下颌骨很宽,衬得脑袋尖尖的,再束个长长的冠,越看越像倭瓜。
个子不是很高,也算不上矮,但三叔和阿爹都是高个子,与他们坐在一处,便衬得格外不够看。
“你森哥这几日忙,”江敬武对管家道,“再去请一趟,问问他在哪儿吃,若抽不开身过来,咱们便不等他了。”
渔灯节在即,他谱子没写好,大伙儿可不敢惊扰他。
历年来,名都才子的演奏都是要紧事儿,阿森力求完美,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都是常有的情况。
家人只保证他能按时吃饭,其他的都随着他。
“二伯,您这也太惯着了,森哥今年可都十九了,又不是九岁,还要人把饭端到跟前让人喂不成?”胖墩嗤笑道。
三叔在旁脸色一白,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说道:“怎么说你哥呢?没大没小。”
“本来就是!”胖墩瞪了三叔一眼,当着满桌子人的面儿,不满道,“别的不说,咱们大老远从老家过来,森哥却连顿饭都不愿跟咱们一起吃,这是什么意思?”
“若看不起咱们穷亲戚,收拾东西走就是了。”
双臂交叠,胖墩一副二五八万的表情,“中午见面时就冷着张脸,明摆着没把咱们当自家人!”
“感情他来了东都,就不姓江了?”胖墩越说越来劲,“二伯,我这不是针对你,实在是森哥着做法,太伤咱们的心了!”,,
第62章
“伤你的心?胖墩, 你今年也不小了, 用不着让人喂罢?我三哥若不到场, 这饭你还不吃了?”阿柔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圆桌的距离,冷眼瞥他。
胖墩没想到她会直接怼回来,微微一愣。
这些话, 都是晌饭后, 陈花同他抱怨的时候说的, 他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晚上森哥不来,他直接就就借题发挥了。
本想着八年没来往,眼下,他们大老远的从老家过来,二伯心疼他们, 断不会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况且,本来就是森哥不懂事儿,若二伯将森哥叫过来陪着,江家上下便会知道,他们是二伯的贵客,也算半个主人。
这样一来, 自然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起那件事了。
“三哥每年这个时候都忙得没时间吃饭,听你的意思, 是想让他见天儿的鞍前马后,伺候你衣食起居?”阿柔说道,“好歹他也年长你几岁, 这样糟践他,似乎不太合适。”
胖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时放下筷子,朝一旁的江敬武告状:“二伯,你看她,这样凶悍,往后嫁了人还得了?”
“你姐姐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江敬武面露不悦之色。
胖墩见了,连忙又讪笑说:“毕竟是我姐姐,我哪能不费心?对了,森哥是做什么的?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怕闷出病来。”
“墩子,别说了,吃饭。”阿嬷不满地说了他一句,“这么大人了,懂不懂规矩?”
“我这不是好奇吗?”胖墩说道,“反正我是不明白,你说森哥一天到晚忙的连饭都来不及吃,这么专心,也没见他考个状元回来。”
二哥已忍无可忍,冷声道:“原来你不光脸大,管得也宽,既是来做客,客随主便的道理不懂吗?”
“唉,果然还是嫌弃咱们了。”胖墩假意叹气,“是啊,一别几年,二伯家已是沬州城新贵,大户人家,咱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人哪里攀得上?”
二哥冷眼瞥他,丢了筷子站起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该是我攀不上你才是。”
说完,就起身回房了。
江敬武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也不怪他不懂事,反倒笑了,转而吩咐下去:“晚饭给二公子也准备一份,送他房里去。”
“二伯,我没听错罢?”胖墩瞪大眼睛看他,“哪有这样由着他们性子的?一句话不乐意就摔筷子,我这脸皮厚的就算了,阿嬷在这儿坐着,他也不放在眼里?”
江敬武冷眼瞥他:“咱们小门小户的,没那些讲究,在哪儿不是吃?你要想在房里吃,也让人给你送过去。”
“得了罢,我可没那公子命。”胖墩撇撇嘴,自讨没趣。
阿嬷和三叔、三婶脸色都很难看,陈花却在一旁撇嘴,表情不阴不阳的。
席间气氛无比沉重,柏秋和姐妹俩都没动筷子,坐在那儿看胖墩还有什么招儿。若没有,等他吃完饭,她们可就有话说了。
——这么个活祖宗,她们家可供不起。
酒过三巡,陈花悄悄在桌子底下拽了拽胖墩的衣摆。
胖墩察觉到她的暗示,将筷子一放,叹气道:“二伯,我是真羡慕二哥三哥,这么大人了,还能让您还这么宠着,也佩服您,挣下这么大一笔家业。”
“运气好罢了。”江敬武瞧他那倭瓜似的脸。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胖墩有什么小心思,他一眼就瞧出来了,只是不想拆穿。活了几十年,对子侄,这点气量他还是有的。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所幸花儿有了身子,可以指望一下。”胖墩说,“只不过,我这样的条件,难为花儿跟着我,也为难这未出世的孩子。”
阿柔和蜚蜚对视一眼,俱都觉得头大。
江敬武没接话,阿嬷和三叔、三婶脸色剧变,放下筷子,食不下咽。
“您离开花江的时候,把山神庙给了大伯,家里茶田给了四叔。”胖墩说道,“刚开始那两年,茶不好卖,全家还是靠四叔那几亩地种出来的粮食度日的。”
“四叔到现在也没另娶,小虎书念的不错,景儿姐在书院做女夫子,小虎在书院可免束脩。”胖墩不停叹气,“春生哥在西营县开了铺子,生意也不错——只咱们家,祖祖辈辈都种地。”
江敬武还是不接话,好似没听出来他话里惨兮兮的意味。
“二伯,我有个不情之请。”终于,胖墩忍不住说道,“花儿有了身子,是我们家头一胎。我读书不行,胖丫嫁人了,胖虎看着不像个聪明的,我们家,可能真的得指望这个孩子了。”